大家都在等,等著蕭漠風首先發(fā)難。
此刻此景,其實逼著蘇玉顏支撐下去的不再是大家的期望,而是她自己——這樣強大的敵人,這樣孱弱的身體,這一刻,除了她自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希望她再這樣苦苦支撐下去。換句話說,他們在等待這場可預料的失敗,他們在等待可以跟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同生共死……
所以,在蘇玉顏居然搶險對還在猶疑不定的蕭漠風出手時,不但蕭漠風吃了一驚,其它一直在心里祈禱蕭漠風可以永遠這么猶豫下去的眾人也吃了一驚——她莫非也瘋了嗎?
她一出手,別說那奇門兵器會要了她的命,就算她體內勉強暫且被壓住的寒氣也會要了她的命!
可轉念一想,這也是蘇玉顏聰明的地方——蕭漠風是在猶豫,但是他的憂郁也代表著他是一個謹慎的人,一個謹慎的人必然膽小,蘇玉顏的搶先出手必然會給他一種他會必敗的錯覺,更加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反之,倘若這樣一直拖下去,他就會在心里生疑,一旦生疑他這樣謹慎的人就會仔細試探,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了蘇玉顏的弱點然后兩人再戰(zhàn),蘇玉顏就會失去了所有的勝算……
蘇玉顏的招式,居然摒棄了江湖上所有女子門派所慣走的輕靈的作風,卻像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大將軍一樣采取剛猛的走勢。不但不避開蕭漠風的優(yōu)勢——他的獨門兵器,反而一上來就直撲他手中的兵器,簡直像是硬碰硬般的硬劈了過去。
她居然用一個女子之身,確切說是一個將死的殘破身體,使出這樣大開大合幾乎不是沙場老將絕不會用的招式……
她是在賭——鮮血從王羽昕緊握的雙拳中緩緩地沁出,他卻連自己已經(jīng)將掌心握破也毫無感覺,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經(jīng)跟隨場中間那個在為他們賭命的女子而去……
他知道她在賭,她在賭謹慎如蕭漠風,在她搶先發(fā)難貌似勝券在握的情況下,絕不敢硬接她如此剛猛看似毫無技巧的劍招——毫無技巧可言就代表著實力非凡,而蕭漠風占了獨門武器的優(yōu)勢,在敵人情況不明的情況下絕不會用自己的短處跟敵人硬碰硬。
慕容清雅這是在逼他,逼他用自己的長處去對付自己的短處——這是她悲哀下的無奈選擇,失去武功只剩下昔日威名的她,現(xiàn)在唯一可以突破的地方,卻是他武功最最大的優(yōu)勢所在——以輕靈跟速度聞名于世的月影彎刀……
“叮”的一聲,長劍與彎刀相撞,電石火光間蕭漠風已經(jīng)連退了三步。
這一招表面上看來是蕭漠風機警的連退三步卸去了蘇玉顏劍上剛猛的力道,然后用彎刀引了一下,卸去這一劍招全部的威力,勉勉強強退了三步才終于又從新穩(wěn)住了陣腳。
但是,了解慕容清雅現(xiàn)在身體狀況的人都知道這個表面上他們所看到的其實就只是在欺騙蕭漠風一個人。因為雖然雙方約定不用內力,但是慕容清雅現(xiàn)在能夠站穩(wěn)身子已經(jīng)是很勉強,更別說要接住蕭漠風一個大男子全力的一擊——就算蕭漠風不用內力,但是就算是一個普通男子的力道慕容清雅同樣還是接不??!
反正就算她劍走輕靈揚長避短還是會接不住,那能不能反其道而行,揚短避長?自己搶險暴露自己的弱點,迷惑敵人,搶這最最后一點可乘之機?
“第一招!”蘇玉顏極力克制住自己想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肋下的沖動——她成功了,她用一系列的偽裝成功的讓蕭漠風從此不再敢硬接她的招式。只要他不跟她拼力氣硬碰硬,她就還有取勝的希望!
即使,她的武功已經(jīng)荒廢了足足十年,但是,當年十多年的苦練還是給了她無比的自信,只不過——
深吸一口氣,她盡量讓她的對手不會從她的臉上找到任何與虛弱有關的形容詞,盡管剛剛其實就算蕭漠風已經(jīng)避開了那一招劍勢,只是輕輕的引了一下,但是劍與刀的碰撞依然差點震得她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姑娘高明,居然懂得用剛猛的劍勢來克制在下武器的變化!”蕭漠風是在真心贊美,可這話聽到在場的任何一位耳中,都像是在諷刺——可憐的慕容清雅,選擇了自己最不擅長,也對自己最不利的打法,卻還要被被蒙在鼓里對手稱贊“高明”!
“彼此彼此!”話音剛落,蘇玉顏又緊接著搶先發(fā)出第二輪攻擊,還是剛猛的的劍法,依然是硬碰硬的打法,而同樣的,蕭漠風還是不敢硬接……
“叮!”
武器與武器碰撞所發(fā)出的清脆的聲音此刻卻像鞭子一樣打進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體里,鞭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頭上——這樣剛猛的劍法,即使是一個無病無痛的大男人,使出來也未必能保證不傷及自身,更何況,更何況是削弱到連呼吸都困難的蘇玉顏呢?
第三招!
第四招!
第五招!
……
此時此刻,勝負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不再重要,確切說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希望慕容清雅可以輸?shù)簟軌蜉數(shù)?,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戰(zhàn)斗的如此辛苦,撐得如此讓人心酸——如果,她輸了他們都得死,那他們就一起死掉好了,總好過……
“叮!”又一次撞擊,慕容清雅終于支持不住的長劍脫手而出……
“清雅!”
“慕容清雅!”
“玉顏!”
三個人同時驚呼出口,但是三個人喊出來的聲音卻不止止僅是驚痛,反而都帶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敗了嗎?這樣的女子也會敗嗎?
不,這樣的女子從來都不會敗,只是——她,太累也太可憐,她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會。能跟這樣的女子同死,他們死而無憾……
然而,慕容清雅卻沒有就此認輸,她在長劍脫手的同時,跟她的長劍一樣飛身而起,撞向——撞向蕭漠風的獨門兵器……
“?。 眹婪既A驚叫了一聲,緊緊的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而在場的另外兩個男子,卻沒有閉上眼,相反的,他們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大到,會讓人唯恐一不留神,他們也會同那天的慕容清雅一樣,留下血淚……
“無殤先生,今日倘若我蘇玉顏僥幸得勝,請遵守承諾,讓他們下山;如若玉顏不幸落敗,那么,我任由先生處置?!?p> 其實,早在比武之前說這句話的時候,蘇玉顏就不打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她的目的是贏,而不是讓自己不死——換句話說,早在比武一開始,她就打算使出這一招,之前的苦苦支撐不過是在尋找使出這一招的機會罷了。
現(xiàn)在的情況就如蘇玉顏當初預料的一模一樣——她的長劍居然會被蕭漠風輕輕的一引就脫手而去,這一點蕭漠風一定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遇到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大腦反應總會變得遲鈍的,而蘇玉顏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長劍飛出去,在蕭漠風的眼睛里,慕容清雅的長劍怎么可能會被他輕輕就震出去呢?他會認為這其中一定有詐,他會把他的全部注意力跟力量都去防備這把朝他飛射而來的劍。
當他傻傻的,如臨大敵般用他的獨門武器隔開那把根本就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劍的時候,蘇玉顏已經(jīng)撲到了他的懷里——是的,蘇玉顏此刻的體力根本不如三歲小孩,要不是他太分神戒備那把劍,蘇玉顏不可能有機會這么靠近他。但是由于他的判斷失誤,她已經(jīng)近在咫尺——
身體,有的時候也是武器之一……
“姑娘的身手跟機智,肖某佩服!蕭漠風謝姑娘手下留情,姑娘不殺之恩,蕭某它日一定涌泉相報!”
“蕭殿主客氣了?!?p> 手緩緩地從蕭漠風胸前的死穴上離開,中指指尖上居然還殘存著一滴鮮血,昭示著蕭漠風是怎樣險險的與死神擦肩而過。
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手下留情,剛才她那一招,用盡了她全身全部的力氣——然而,就算她用盡了全身全部的力氣,卻依然無法封住蕭漠風的死穴,她最后一點力氣,也只是刺破了蕭漠風衣服下的一層表皮,讓他流了一滴鮮血……
蕭漠風,你不用感謝我的,是我要感謝你。在剛剛的最后一刻,你的彎刀離我的脖子只有一寸,你剛剛其實隨時都可以讓我身首異處的,可你沒有,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沒有出手,但很感激你,因為——剛剛她是真的想要殺了蕭漠風的,她害怕她的這些小伎倆只能唬住蕭漠風一時,如果他等會反應過來再去追殺他們,他們都會死!
她不是手下留情,她是真的想殺了你!
“慕容姑娘請!”
蕭漠風彎著腰退出了地牢,邊走還在邊想,還好他剛剛看到了慕容清雅近在咫尺的脖子,忍住沒有下手,否則現(xiàn)在自己估計真的是死尸一具了——用腳底想也知道,慕容清雅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的將要害主動暴露給他?
幸虧,幸虧他想到了老教主的命令——從今天起魔教上下有誰膽敢私下找慕容清雅報仇者,殺無赦!
這一猶豫,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死穴差點就被那個恐怖的女人刺穿。還好還好,他沒出手,否則他恐怕刀還沒砍到慕容清雅的脖子,就提前去見閻王了!
而地牢里面,蘇玉顏幾乎在蕭漠風跨出地牢的同時,就難以支持的向后倒去。陸遠之急忙沖過去,卻發(fā)現(xiàn)有個人比他搶先了一步:“慕容清雅……”
原本強裝鎮(zhèn)定的臉像一朵花朵一樣迅速枯萎下去,白的跟陶瓷一樣的嘴唇,此刻居然泛出了冰霜的感覺,隔著衣服,他依然能感覺到衣物下那冰冷的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身體。
“此地——此地不宜久留,趕——趕快走,他——他隨時——隨時可能回來……”蘇玉顏說完就昏了過去。
十一年前,當他聽到年僅十八歲的慕容清雅居然僅憑一己之力就力挫魔教第一高手姬近楓時,他是多么的不以為然,他認為傳言不過爾爾……
十年前,他看到依然只有十九歲的你,在被用重手法封了身上十三處大穴之后,依然殺死殺傷三十多個江湖高手,他震驚了——但,他認為你那時不過是因求生本能而瘋狂,他有的更多的是同情……
而今天,你變成了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你失去了所有希望,你被生活蹉跎了十年——而就這樣的你,卻依然能打敗魔教第五大高手,一個連他也沒把握打敗的高手,讓他親口對你說出佩服二字……
他真的很好奇,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可以創(chuàng)造那么多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