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名從草原回來后,準備盡早離開中北鎮(zhèn),秦冬的骨灰已經(jīng)在軍中存放了幾個月了,他本想取了反賊唐泯頭顱,再回建鄴為師父辦葬禮。沒想到入草原三個月,竟然都未見到反賊,最后自己狼狽退了出來。他知道要滅反賊不是短期的事情,必須從長計議,所以想先帶師父的骨灰回建鄴去。
宋無名本來讓人用藥水保存了田胤的人頭,要用來祭奠師父,田凝突然來到軍中找他,想要討要父親的頭顱,宋無名拒絕了。
田凝見宋無名不肯答應自己,頓時急出了眼淚,她對宋無名說道:“大將軍,小女子已經(jīng)家破人亡,只希望能討回父親頭顱,將其安葬,還望大將軍成全?!币娞锬@樣,宋無名轉身盯著田凝說道:“你家破人亡,因為你父親的背叛,我?guī)煾负螄L不是家破人亡,又有多少鐵六營的將士因為你父親家破人亡?!闭f完直接轉身離去,不再理會哭泣的田凝。
第二天,師父姜涯帶著田凝再次來到中北鎮(zhèn),親自將田胤的人頭討要了去,宋無名見師父來了,也拒絕不得。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師父竟然讓田凝跟自己一起回建鄴,說田凝有事要見秦冬夫人秦劉氏。
姜老走后,田凝對宋無名說道:“見到秦伯母前,我不會找你報仇?!?p> “你有本事殺我,盡管來殺便是?!?p> “你……”田凝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宋無名的對手,不過也沒想到宋無名說話如此不盡情意。
宋無名沒有理會田凝,他突然又想起了師父秦冬也曾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頓時又有些傷感。
田凝見宋無名不僅說話不客氣,對自己也愛理不理,擔心他不帶自己走,所以只好又說道:“我跟你走是想去建鄴拜見秦伯母,真有事要找她。另外……大將軍如果肯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重要的秘密。”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秘密,也不會幫你做事,如果我知道你是田胤的女兒,甚至都不會救你。”說完不再理會田凝,徑自離去。
“你真是……”田凝從小到大都被人寵著,那受過這氣,聽了宋無名的話,更是氣的差點哭出來。
第二天,宋無名帶血六營離開了中北鎮(zhèn),穿過亂峰谷,從鎮(zhèn)西關到怒江邊上,乘船沿怒江而下,只半月,船隊便到了建鄴,靠船上岸,全軍快馬奔向建鄴城。這天,建鄴城已被白色淹沒,整座城池顯得異常凝重和肅穆,濃厚的云層更增添了不少的壓抑。宋無名一直沒有讓人將大將軍遇害的事傳回建鄴,直到從鎮(zhèn)西關出發(fā)前,才讓幾名手下駕輕舟回建鄴報信,他們還帶去了陣亡將士的名單。大將軍戰(zhàn)死,公子秦晟連尸首都未尋到,生死不明,鐵六營損失近五分之一,一營更是幾乎全營覆滅,雖然已經(jīng)過去幾個月,宋無名心情依然非常的沉痛,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師母,怎樣面對建鄴百姓,更難受的是,愧對師父和戰(zhàn)死眾將士的英靈。
城門口外,官道兩邊,擠滿了建鄴百姓,排出了一里多地。全城百姓都身著素衣,到城門口迎接戰(zhàn)死的英雄們歸來。城門千米之外,宋無名翻身下馬,從一輛馬車上,雙手捧出秦冬的骨灰盒,沿著兩邊擠滿人群的官道,徒步向著建鄴城門走去,身后眾多將士也都從馬車上捧出一個個骨灰盒,一字排開,跟著宋無名緩步走向建鄴城。
副官秦義雙眼含淚,用沙啞的聲音喊道:“送大將軍和眾兄弟們回家……”
與此同時,建鄴城中,沉重的鐘聲開始響起,每一聲鐘響代表迎接一位忠魂的歸來。宋無名身后隊伍已經(jīng)很長,眾將士任由眼淚滑落,滴在手中的骨灰盒上。鐘聲一聲接著一聲,不肯停歇,悠悠的鐘聲無情地揉搓著眾人的心,官道兩邊男女老少都已跪倒,很多人早已泣不成聲。
老天終于忍受不住,傾盆大雨開始澆下,雨聲,鐘聲,哭聲一起訴說著建鄴城無盡的悲痛。鐘響了近兩個時辰,雨下了一整天,三日里建鄴城沒停止過哭聲,一直到城外增添了一片片的新墳。全城的石匠花了整整三個月,才雕刻完成了所有的英雄柱,半年時間,建鄴城很少聽到歡笑聲。但僅僅一日不到,鐵六營軍營已經(jīng)擠滿了報名參軍之人,多日挑選,一多半的人帶著遺憾和憤恨離開了軍營,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此刻,宋無名捧著秦冬的骨灰,跟隨大將軍府管家秦平,回到了府中。宋無名發(fā)現(xiàn),大將軍府門口依然沒有見到師母身影,在建鄴城外,他沒有發(fā)現(xiàn)師母,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此刻更是加重了他的疑慮,還有一絲不安。
他剛想要問,管家秦平用袖口抹了一下眼角眼淚說道:“宋將軍,您把大公子交給我吧,我送大公子去靈堂?!?p> “你說什么?”宋無名聽了秦平的話,心中大驚,雙眼瞪向秦平,大聲呵問道。
秦平被宋無名的反應嚇了一跳,看著宋無名吃人的眼神,哆嗦地說:“宋……宋將軍……這……這難道不是大公子?”
宋無名沒有回答秦平的話,依然盯著他問道:“秦管家,夫人何在?”
“夫人在兩個月前就被皇帝請到咸陽,她帶著小公子參加大將軍的歸宗祭奠去了呀,宋將軍不知道?”秦平疑惑地答道。
宋無名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手上捧著的才是大將軍?!?p> “?。??什么?這……這……這怎么可能?”秦平聽了宋無名的話,驚的語無倫次。
宋無名單手抱住秦冬骨灰盒,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秦平的手腕說道:“秦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速與我說來。”
“宋將軍,咱們先將大公……不……大將軍安置到靈堂,再作細說吧。”
“也好,來人,傳我命令,讓各營長火速到大將軍府議事廳來見?!?p> “是,大將軍?!毙l(wèi)兵領命離去。
宋無名與秦平一起,將秦冬骨灰送至靈堂,管家囑咐下人將為大公子布設的靈堂更改為了大將軍的,簡單祭拜后,兩人一起來到了議事廳中,此刻幾位營長除了一營長要送陣亡的弟弟回家,其他人都早已在此等候。大家看到宋無名和秦平進來,急忙起身相迎。
宋無名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在主座坐下后,一臉凝重地說道:“秦管家,你將整個事情始末說與眾位兄弟?!?p> 秦平點頭示意,便將建鄴發(fā)生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兩個月前,朝廷派欽差到大將軍府傳了一道密旨,說鎮(zhèn)西關守將田胤與唐氏反賊勾結,設計謀害大將軍,大將軍戰(zhàn)死,大公子被俘,生死不知,宋將軍帶領鐵六營攻下鎮(zhèn)西關后,進入草原追擊反賊去了。他們告訴夫人,為穩(wěn)定軍心和民心,大將軍骨灰直接送往了咸陽,不再建鄴祭奠,直接讓大將軍歸宗,讓夫人攜小公子赴咸陽參加大將軍的歸宗祭奠,因為是密旨,不讓對外宣揚。再后來,咸陽有人送信說,夫人和小公子留在了咸陽,暫時不回建鄴了。此次宋將軍遣人送來了陣亡名單,雖然上面也有大將軍的名字,但秦平一直認為大將軍的骨灰早已被送到了咸陽,所以當在城外看到宋無名捧著骨灰盒時,就以為是大公子秦晟的,急忙讓人回府布置了靈堂。
秦平向大伙把事情說清楚后,宋無名并沒有答話,大廳一片沉靜。
沉默了許久,宋無名突然站了起來說道:“各營長聽令,三日后,血六營發(fā)兵咸陽。”
三日后,建鄴城北門,這扇被封了近千年的城門,一大早就被一輛巨大的攻城車直接從里面撞開了,碎磚亂石也被清理了干凈。城外官道兩側送行的人并不比前幾日迎接血六營歸來的時候少多少。以前送鐵六營出征的時候,雖然人沒有這次多,但總是擂鼓喧天,歡聲笑語,這次整個北門都被凝重的氣氛所籠罩。
建業(yè)城軍營校場上,每位將士頭上扎了條白布條,腰間系根白腰帶。宋無名立于點將臺上,環(huán)顧了眾將士一周,沉聲說道:“當初秦大將軍率領鐵六營南征北戰(zhàn),護佑大秦江山,怎想到在鎮(zhèn)西關,遭逆賊田胤毒計陷害,戰(zhàn)死沙場。現(xiàn)如今秦大將軍尸骨未寒,朝廷竟然誘騙大將軍家人入咸陽,下落不明,實在令人心寒。我想問眾弟兄,血六營是誰的血六營?”
“大將軍!”眾將士齊聲答道,氣動山河。
“好,血六營的恥辱還未全部洗刷,大將軍的遺愿還未完成,舊仇未報,又添新恨,我們不能讓秦大將軍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今天我要帶你們踏入咸陽,為秦大將軍討回公道,以告秦大將軍在天之靈。”
“踏入咸陽,討回公道。”
“踏入咸陽,討回公道?!?p> “踏入咸陽,討回公道?!?p> 點將后,血六營出發(fā),從建鄴城北門魚貫而出,在城外,面向城墻排成六個方陣,宋無名在陣前中間,下馬,單膝跪地,長劍指天,高聲說道:“我宋無名在此率血六營拜別建鄴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不洗刷凈血六營的恥辱,誓不回建鄴城?!?p> “不刷凈恥辱,不回建鄴城?!?p> “不刷凈恥辱,不回建鄴城?!?p> “不刷凈恥辱,不回建鄴城?!?p> 大將軍和已經(jīng)更名的為血六營的鐵六營,不僅是保護建鄴城和大秦的支柱,更是建鄴百姓心中的信仰,大將軍是戰(zhàn)神,鐵六營是不敗的神話。他們以能加入鐵六營為榮,能以為大將軍戰(zhàn)死為榮,誰都不敢想象,建鄴如果沒有了大將軍會怎么辦,誰都不愿讓鐵六營不敗的神話破滅,這就是他們誓死都要保衛(wèi)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