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了個天氣極好的日子回家。阿瑪額娘見我一趟江南之行氣色好了許多,都十分高興。
我拿出從江南帶回來的禮物贈送給家人。在眾人們熱熱鬧鬧的時候,阿瑪帶我到了書房。
我拿出孫文成送給阿瑪?shù)囊痪懋嫞幻娲蛉ぶ鴨柊?,“原來您斂?cái)都斂到江南去了。”阿瑪正色望著我道,“凈渾說,不過是一般的同僚之誼,互贈禮物也是常事?!?p> 我看著阿瑪嚴(yán)肅的神色便笑了起來,阿瑪摸著頭笑了起來,半晌才道,“皇上近來對物品流通很是在意,你莫要瞎說?!?p> 我微微一笑,絮絮叨叨地同阿瑪講著在江南遇到王老頭的事情,阿瑪聽了嘆了口氣,道,“吏治腐敗,皇上也是深惡痛絕的,眼下吏部正在查辦那批江南官員。孫文成這個時候送畫也有他的道理,我須替他們周旋一二?!?p> 聽了阿瑪?shù)脑?,我心里卻是一緊,裝作閑話的樣子問,“八阿哥為人最是謙和大度,不會太過苛責(zé)的,阿瑪不用太擔(dān)心?!卑斅犃宋业脑?,點(diǎn)頭笑道,“這個阿瑪也是知道的。說起來八阿哥果然是賢王,雖說在查辦江南的官員,卻極是禮賢下士;我今日托人查看了吏部的卷宗,處罰都不是很重,也算舒了口氣。”
我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果不其然,太子狂戾無德,八阿哥卻借這個機(jī)會贏得了江南士子文人的贊譽(yù),心思果然極其深沉呢。
第二日借著拜會年氏的借口到了胤禛的府邸,恰好十三也在,我便把從阿瑪那里聽來的話和盤托出。
胤禛沉思了一陣,道,“這次吏部清查官員的事是老八一手負(fù)責(zé),我們一直不便過問,但想來也知道他定會幫那些官員們藏匿罪證,再不濟(jì)也是減輕罪刑。如此一來,江南的人心倒都是他的了。”
十三聽了氣得罵道,“娘的,咱們苦苦追查,最后便宜被他撿盡,真悶死人了?!?p> 十三面上雖然懊惱,言罷卻沉思了起來,胤禛也蹙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過了許久,胤禛卻笑道,“但是我倒覺得老八他們不會就讓這事這么過去?!笔c(diǎn)點(diǎn)頭,道,“他們查案,必定也會查到這御前第一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p> 于是胤禛和十三相視而笑,十三笑嘆道,“戴先生果然機(jī)智,老早就說這‘御前第一人’大有文章可做?!必范G也笑了笑,道,“這個文章就讓別人去做吧?!?p> 我聽了沉思不語,心里卻一陣寒似一陣。林先生教了我許多機(jī)變之道,我雖然并不善于思考這樣的事,卻還是想出了其中的道理。八阿哥一直想扳倒太子,那么在收買人心的時候?qū)@個御前第一人一定不會放過;康熙縱然因?yàn)檫@件事情對太子生氣,卻也不能明著處置,而八阿哥這樣緊逼太子,想必他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必然受損。八阿哥善于收買人心,卻悟不到這點(diǎn),這便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原來胤禛他們的心思,藏得比八阿哥還深,八阿哥算計(jì)著得人心,可胤禛卻是每走一步都摸著康熙的心思,孰優(yōu)孰劣,倒也看得出來。
南巡回來,才發(fā)現(xiàn)這趟旅行還是頗費(fèi)體力的。我連著好幾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丫頭們見我睡得好自然是高興的,可是我自己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早膳后十四的幾個妻妾來到我的院里敘話,聽雪本來就是每日報(bào)到,吳氏對我向來親近,來得也挺早早,舒舒覺羅氏她們次之,而伊爾根覺羅氏卻是一直不見人影。
“婧妹妹昨日還說每天都要伺候爺,早晨起不來。”舒舒覺羅氏文文靜靜地開口,說完這句話就紅了臉,“她也是的,不管怎樣給嫡福晉請安總不能這樣,福晉您說是吧?”
十四自從回來后夜夜宿在伊爾根覺羅氏的院子里,其他的妻妾都有些急了,所以除了聽雪外,其他幾個側(cè)室都不約而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表現(xiàn)出對我非常的敬重,我卻不以為意地笑笑,“她年紀(jì)小貪睡些,咱們玩咱們的……再說了,伺候好爺比什么都重要?!?p> 幾個女人做了一陣就走了,眼睛里露出有些失望又有些嫉恨的眼神,我暗暗嘆了口氣,這事哪里是我能管的呢?
奶娘抱了弘明進(jìn)來,一段時間不見,孩子竟長大了許多,見了我便清清脆脆地喚了聲“額娘”。我大吃一驚,心中又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我是額娘?原來這個稱呼聽起來竟如此舒心呢。
我抱著弘明輕輕地?fù)u著,孩子親昵地膩在我的身上,一臉的安然。
正和聽雪說著話,喜殊忽然進(jìn)來說額娘來了。我心中微微一沉,額娘來得這樣突然,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急匆匆地迎出院子,才出院門就見額娘扶著丫頭的手快步順著小徑快步過來,
“花楹,錦兮這孩子出事了!”進(jìn)了屋,額娘好不容易等我屏退了丫頭們,劈頭蓋臉就是這么一句話。錦兮?進(jìn)京應(yīng)選的錦兮?她能有什么事呢?我愕然地望著額娘,她生病了?
額娘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全是焦慮的神色,“那孩子果然是小家小戶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有身孕了。我也不敢跟別人說,可恨我怎么問她她也不說話,她可是要參加選秀的,你說這事兒可怎么辦?如果給人家知道了,皇上怪罪下來,咱們完顏家就倒霉了!”
我心中一涼,連手指都有些微微顫抖了,一時間張目結(jié)舌地望著額娘,不知該說什么。呆了好半晌,心中才微微安定了幾分,應(yīng)選的秀女懷了身孕,這確實(shí)是一件極嚴(yán)重的事情,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在人為,應(yīng)付選秀我可以跟十四商量,十四一向愛惜名譽(yù),這件事這樣的不光彩,相信他不會看著康熙降罪到完顏氏身上。不過那個大膽的男人又是誰呢?我心里亂糟糟地,也顧不上梳頭換衣服,跟著額娘就往家里趕。
錦兮蜷縮在床角,一臉淚兮兮地呆著,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見到我時眼淚落得更兇了。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嘆了口氣,慢慢走到床邊坐下,開始耐心而憂心地詢問。
“錦兮,告訴姐姐,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錦兮,你這樣繃著也不是辦法,孩子是要出世的,你要讓他沒有阿瑪么?”
“錦兮,你想想你的阿瑪和額娘,你這樣硬扛著,你阿瑪和額娘可怎么辦?”、
……
可是不管我問多少句,錦兮卻是一言不發(fā),我的話重些她的眼淚便掉得兇些。我坐在床邊有些無措,有些茫然,卻又忍不住思索起來。
“你不說話是嗎?那我去問嫂子,聽說你跟她是焦不離孟呢。”我有些氣惱,卻忽然想起郭絡(luò)羅月華這個人來。錦兮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身子也微微一震,雖然是極輕微卻還是被我看到了,于是我心中大震,原來還真跟那個女人有關(guān)系?
可是錦兮雖然有些顫抖,卻還是沒有說話。“你還不說嗎?”我惱火地問,這丫頭難道真打算讓我去問郭絡(luò)羅月華?萬一她不知道呢?額娘千叮嚀萬囑咐,說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月華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我理了理鬢角的頭發(fā),耐下性子來開始給她講我大伯伯的事情,那個用鮮血和生命為家族換來圣眷和榮耀的故事我早已經(jīng)聽了千遍,將起來自然也是得心應(yīng)手的。
“……大伯伯連個子嗣都沒有,可是為了完顏氏,卻是毅然決然,錦兮,你真的不在乎完顏家嗎?”我淡淡地開口,靜靜地看著哭泣的少女?!昂冒桑俏抑挥胁活櫦巴觐伿系念伱媪?,我去問月華,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起身,作勢要轉(zhuǎn)身離去,抽泣著的錦兮卻終于在這個時候開口,“別去,姐姐……我說。”我轉(zhuǎn)過身,有些憐惜地看著她,她還畢竟是個孩子啊??墒堑任衣犌宄谥械哪莻€人時,卻是不知該作出怎樣的反應(yīng)。
“姐姐,是……是九阿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