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之話也不能盡信,這樣吧。”皇后抬眸,挑高話音“嗯”了一聲,只見劉喜善從門后押著一名小太監(jiān)進來了。
那小太監(jiān)渾身血痕,衣角碎裂,顯然已是受了刑,歪歪倒倒地雙膝跪著。
林清萸望著那小太監(jiān),略帶疑惑道:“小喜子,是你嗎?”
“小主…是奴才?!蹦切√O(jiān)聽了,將頭伏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顯得十分害怕。
“你怎么來了?是誰打的你?!绷智遢窃捳Z中還有些溫柔。
皇后輕咳一聲,有些不忍地將視線擱在別處,“小喜子,你說說那晚看到的事吧?!?p> 小喜子顫顫道了聲“是?!苯又诌堰训貙Φ乜牧藥讉€響頭,聲音極低地朝林清萸道:“小主,奴才對不起您了?!?p> 林清萸心里一涼,憤怨地將視線釘在小喜子身上,倒看看他能說出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話,端午節(jié)后我們主去探望慕貴人,路上與常嬪娘娘起了沖突,五月二十晚上,奴才看到我們主將一包藥粉交給貼身宮女沫兒,出了宮門很久才回來?!毙∠沧尤绱苏f著。
那日林清萸確實托沫兒去做事,沒想到竟被小喜子發(fā)現(xiàn),還成了控告自己的把柄。
林清萸捏緊了衣袖,她實在不該太相信宮里的人,如今失望至極。
而皇后饒有興趣地看了林清萸一眼,接著朝小喜子問道:“哦?是什么藥粉?”
“奴才也不知,只看到那藥粉的顏色,是橘紅色的?!?p> “傳劉太醫(yī)?!被屎蠖似鹨慌缘谋K,淺飲一口,鳩坑茶濃郁的氣味飄出,撥亂了林清萸的心神。
劉太醫(yī)走進來,回稟道:“回皇后娘娘,經(jīng)微臣所查,常嬪娘娘是被紫云英花粉誘發(fā)敏癥,刺癢難耐抓撓所致,而紫云英花粉的顏色是橘紅色?!?p> 皇后聽罷,剛要開口,卻被一旁的敏妃搶道:“如今證據(jù)確鑿,林答應(yīng),我看你還是趁早認了,嘴硬只會讓你白受皮肉之苦罷了?!?p> 這話語之間,多了幾分急躁之意。
意識到自己被人矚目,敏妃眼神冷漠,裝作無事發(fā)生般品著茶。
皇后神色頗有不悅,只想著敏妃是嫌麻煩不愿久坐,朝林清萸安撫道:“林答應(yīng),你如果覺得受冤,也可以拿出證據(jù)?!?p> 這時,沫兒急匆匆地上前跪下,“皇后娘娘,我們小主并沒有與辛常在說過怨恨他人之語!小主昏倒那日我就在小主身邊伺候,一刻也未離開,而小桃更是在辛常在要離開時才從屋外進來提食盒,她如何聽來的那些話?”
“奴婢是真的親耳聽聞,雖然一直在屋外,可奴婢的耳朵聽得很清楚呢?!毙√以捳Z中有些委屈。
這倒是天賦異稟,鼻子沒有狗靈敏,耳朵卻比順風耳還要厲害。
林清萸不覺好笑,朝上請求道::“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可否容嬪妾到屋外與殊香姑姑說話,若小桃真的能聽清,一定可以一字不差說出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被屎筚澷p般朝她點了點頭,揮手示意殊香帶人出去。
隔了一會,殊香便與林清萸回來了。
眾人皆是啞然。
這就說完了?就連離座最近的嬪妃也沒有聽到誰在說話,不由得面面相覷,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來。
難不成這小桃真有奇能?
皇后已看出些端倪,聲音沉冷道:“小桃,從你這里到屋外,可要比林答應(yīng)住所近了不少,你既能在林答應(yīng)住所外聽見對話,那么你就說說剛剛聽見了什么吧,殊香,你來作證。”
殊香依言,站到小桃身旁。
小桃丟魂失魄般左右轉(zhuǎn)動著雙眼,牙齒打戰(zhàn),支支吾吾道:“回皇后娘娘,林答應(yīng)說的是…是…說她自己是冤枉的!”
皇后不動聲色,偏頭又問:“殊香,你說?!?p> “是,回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小主,林答應(yīng)方才說的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非審之于己,毀譽聽之于人?!?p> 皇后頗為贊賞道:“林答應(yīng)原來是用這兩首詩為自己所證啊。”她對上林清萸會心的一笑,又看了眼遠處的辛常在。
辛常在已從位上站起,神色稍異。
“辛常在,既然小桃不足為證,你當日身邊可還帶著其她侍女?”
聽完皇后清朗話語,辛常在暗悔般輕輕搖頭。
貼身的巧雀一開始被她吩咐去請?zhí)t(yī)了,而回來不久后又要去回明太后,錯開了林清萸與自己說話的那些時間。
皇后猛拍案桌,怒色外露道:“小桃,由此可見你那些話都是自己捏造的,你污蔑主子,來人,拖下去。”
小桃不由分說地被拉了出去,慘叫聲宛如驚弓的落雁般,哀鳴婉轉(zhuǎn)地拉長聲音,最終嗚咽地摔成碎片。
林清萸心中一陣涼意,她緊閉著雙眼,感到那聲慘叫變成鮮紅的血,攀上了她漆黑的視線里。
宮路很長,這些都需要她適應(yīng)。
她認命般用指甲嵌進掌心,讓疼痛分散胡思亂想,復(fù)睜開雙眼。
辛常在忽上前道:“可是皇后娘娘,還有小喜子親眼看見林答應(yīng)指派貼身宮女沫兒,沫兒鬼鬼祟祟拿著藥包出去,這又怎么說呢?!?p> 果然辛常在是沖著她來的。
這宮里哪有無緣無故對你掏心掏肺,不留隱藏的好人呢?幸好,她也未向辛常在訴出全部就是了。
林清萸索性也不再裝下去,聲音恢復(fù)平靜:“辛常在,你給我的那包紫云英花粉極好,我便讓沫兒拿著紫云英花粉到太醫(yī)院請李太醫(yī)制成藥膏,如今應(yīng)該還在李太醫(yī)手里?!?p> 皇后笑容逐漸燦爛,“傳李太醫(yī)。”
隨后,李太醫(yī)提著藥箱趕了過來,下跪行禮:“皇后娘娘,之前林答應(yīng)身邊的沫兒姑娘的確將一藥包交給微臣,說是紫云英花粉,只是太醫(yī)院事物繁忙,微臣還未來得及制成藥膏。”
林清萸位份低微,太醫(yī)院自然不會趕著替她做事,這反倒幫了她一把。
李太醫(yī)隨后又將那包未拆封的藥包拿出來,拆開后,里面掉出一只紅香囊,與劉太醫(yī)一同打開檢驗,片刻,同聲道:“回皇后娘娘,里面確實是紫云英花粉。”
殊香又將那只紅香囊呈上,皇后略看了一眼,問道:“如何證明這是辛常在的香囊呢?”
林清萸道:“皇后娘娘,端午前夜我曾將一只五毒香包送給辛常在,辛常在覺得蘭花圖案俗氣,自己改成了別的,只需對一下繡工針腳便能知道?!?p> 辛常在沒想到林清萸會反咬自己一口,眼瞳微張,矢口否認:“那香包我早已經(jīng)丟了!”
若不是心虛,為何要丟?皇后已看出其露出的馬腳,但為公正,還是不當面戳穿。
她不可置否地朝殊香道:“那就帶著這香囊到瑤華閣查查吧,別冤枉任何好人?!?p> 眼見真相即將浮出水面,辛常在忽然變得格外暴躁,怒不可遏道:“就算那香包是我的!可也不能證明林答應(yīng)沒有偷偷留用啊,而且林答應(yīng)與常嬪相惡已久!嬪妾沒有理由陷害她吧?”
林清萸一針見血地回擊:“是嗎?若不是辛常在您陷害嬪妾,嬪妾宮里的小喜子又怎么會出來作證,幫辛常在一同污蔑我?我想若是查了小喜子的房間,便能搜到辛常在給的不少好處?!?p> 辛常在瞪圓了雙眼看著她,紅色血絲清晰可見,像下一刻便要撲過來似的。
前日姐妹,今日仇敵,鬧得如此不堪,實在讓人膽戰(zhàn)心驚。
李太醫(yī)補充道:“回皇后娘娘,常嬪娘娘身體一向健泰,若要引得那般嚴重的敏癥,這紫云英花粉劑量得半個香囊不止??!”而劉太醫(yī)也在一旁附和了幾句。
“可是常嬪與林答應(yīng)不睦已久,她要害人,自然有別的方法得到紫云英花粉?!毙脸T谠捳Z已失了邏輯,說話不用敬語,且漏洞百出。
皇后已明了時局,吐言一一破解:“現(xiàn)在不是紫云英花開花的季節(jié),如果要得花粉只能去太醫(yī)院,這也容易,只需查了太醫(yī)院記檔。而且林答應(yīng)既然把這香囊送到太醫(yī)院,就說明她已經(jīng)知道里面裝的不是毒藥,而她又不知常嬪是否對紫云英花粉過敏,如果貿(mào)然下手,豈不是惹禍上身?”
“可林答應(yīng)與常嬪相惡,林答應(yīng)為害常嬪故意打探消息也未可知?!毙脸T谝琅f垂死掙扎般解釋著。
可她因病甚少出過宮門,又怎么打探到消息呢?辛常在這話已是不攻自破。
而這時,一陣聲音更是給了辛常在當頭棒喝。
“辛常在說笑了,我們娘娘從未與林答應(yīng)相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