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姬
“我回來了,小憐,還不開門?”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砹艘坏缆畹穆曇簟?p> 小憐忙急忙將梳子藏在懷里,又用袖子擦拭完眼淚,才火急火燎的去開門。
“啪啦”門閂拉動。
百里慈倏然驚醒,茫然間轉(zhuǎn)過頭。
微風(fēng)輕拂,浮云薄淡,黃昏暖陽之下,一道靚麗身影正向他款款走來?;ㄐ胖甑呐?,無論容貌,還是身段都好似四月桃花般灼灼其華,正是綻放的最燦爛最明媚的時候。
羅衣飄飄,輕裾風(fēng)還,人未至,幽蘭香氣便已沁人心脾。
她似乎和小憐說了些什么話,卻都一片、兩片飛入春風(fēng)不見。
呼吸之際,只覺恍然。
“你來了?”
“我來了?!?p> “好久未見。”
“甚是想念。”
“什么?”她似乎沒聽清。
“好久未見?!?p> 百里慈的腳不自覺的縮了縮,待趙姬走過也沒重放回去。久別重逢后,他卻覺得彼此之間似乎生疏了許多,但見那明媚笑顏卻又覺得一切未變,仍是春風(fēng)拂面,由心輕松。
“我贏了?!彼贸霰祭椎ぃ哉Z未見歡快。
“是,我輸了?!闭Z氣也未有起伏。
“……”百里慈沉默。
“你似乎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聽小憐說,有人在追求你?”
“是?!壁w姬很平淡的道,“他剛才還送我回來?!?p> “干什么去?”
”看一只囚禁在籠子里的母鹿產(chǎn)子,我還為它娶了名字,叫小秋?!?p> “……聽起來很有趣?!?p> “不,一點兒也沒意思,生來就被囚禁在籠子里又有什么意思?!?p> “你這話不對,有無數(shù)頭鹿想往籠子里鉆?!?p> “籠子里的鹿卻想出去——他很可憐?!?p> “你同情他?”
“有一點點兒?!?p> 兩人的語氣雖然都很自然,但莫名的讓小憐感到別扭,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吸引來了兩人的目光后又傻傻的扮了個鬼臉,求饒道:
“小憐快成冰塊兒了,別這么看小憐了?!?p> 語氣可憐巴巴的。
兩人哈哈大笑,笑完又陷入了沉默。
此時,小憐輕咳一聲,提醒道:
“喂,你不是給主人準(zhǔn)備了禮物了嗎?”
“禮物?”趙姬眼神明亮。
“……是?!卑倮锎冗€未說話手中緊攥的梳子就被小憐搶走送到了自家主人的面前。
“看,咱們撿來的這位君子心思多細(xì)致呀,還特意用不知哪來的花放在上面點綴??齑蜷_盒子,讓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梳子?!壁w姬見了,瞥了一眼端坐在那里假裝正經(jīng)的百里慈,不由得捂嘴輕輕笑了起來。
笑的開懷之際,忍不住道:
“你個笨蛋,下次可不許再送人梳子了,尤其是女人。”
“我沒事送別人梳子干嘛?”
“那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
“是,是,你說的都對。”趙姬笑的很歡快。
百里慈看著她笑自己也感覺好笑。
小憐看著兩人不再那般生分,也是開心的笑出來。
三人便各自成為了對方的風(fēng)景。
笑了不知多久,趙姬才松了口氣似的道:“我雖然可憐那人,卻怎么也不會去陪他做鹿。但你要明白,我畢竟供職于君府,難免與他相見,難免……”
“好,我知道了?!卑倮锎葘②w姬的話打斷,“請你等我?!?p> “不等。”趙姬錯過頭,不讓百里慈窺出自己的心思。
“……那我走?!?p> 等了半晌卻得來這么一句話,趙姬氣惱的道:
“君來我未來,我來君已去,蝶有戀花意,花無憐蝶情?!?p> 百里慈嘆道:“我住長江尾,君住長江頭。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聽見這話,趙姬一顆芳心瞬間零落成泥,再也忍耐不住淚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趙姬喃喃的道,“我雖然住在長江頭,可也不嫌棄你住在長江尾啊,只有你自己在意這事,旁人說就讓她們說好了……”
這詞是李之儀的卜算子,被百里慈稍微改動,結(jié)合兩人之事,竟也有了不同的意思。
長江暗指兩人不同的地位、種種差距。雖然彼此思念卻因為差距無法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這差距何時消失,這離別之恨什么時候消止。
“還有一句。”百里慈一字一頓的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p>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趙姬像是瘋了的反復(fù)念叨這句話。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p> 小憐的眼淚也是盈出眼眶。
看著二女哭泣,百里慈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他就是這般的性格。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從不念好,只想最壞。
他不信一萬,他只信萬一。
他看向趙姬,露出了微笑:“別哭了,哭的梨花帶雨,我不會心疼的?!?p> “誰又要你心疼?”
“小憐取彤管一根送給這傻子。”她吩咐道。
小憐便像狡兔一般穿梭而去,不一會兒才返回來,手中拿著一根桿身漆朱的筆。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p> 百里慈看了一眼手中的桿身漆朱的筆,又看了一眼害羞的別過臉的趙姬,心里想笑:
“你這女人臉皮真薄,就是不愿意說‘我等你’三字,算啦,算啦,本人也算是讀過《詩經(jīng)》,知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就體諒你一回?!?p> ……
情之一字總算落得干脆。
回到家的百里慈一時間無比的暢快。
看著這所破落不堪的野宅,他突然豪氣萬千: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p> 一時間無酒自醉,揮劍成雨,癲狂如斯。
……
本我第二境,以至。
……
少年焦飛在屋頂上默默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人與人的悲歡各不相同。
他舉頭望向明月,父親仿佛在那里向他遙遙招手,可仔細(xì)地一看,又如水中幻影般破滅。
他失望了,仿佛聽到有人說:
月亮只是月亮,既不會是你母親做的大餅,也不會是你父親的圓臉,月亮只會是月亮。
他不信,轉(zhuǎn)頭望向星星。
從前,他總覺得那是一群游在夜空中的魚兒,可現(xiàn)在呢,他只不過看見了一顆顆閃閃發(fā)光的石頭。
身在丹陽的第一夜竟是如此的漫長,他忍不住開始懷念從前那個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