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賭局
白易心總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在椅子上坐著一動不動。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響起。
“客官,我來給您送樣?xùn)|西!”
“進來吧?!卑滓仔牡f道。
門開了,一個店小二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盤子里放著幾個鐵制的圓牌,牌子的正反兩面都刻著富貴牡丹花開極盛的紋樣。
這店小二長得倒很精神,雙目有光,面白無須,身上的粗布衣裳已是洗得發(fā)白,灰白色的褲管用綁腿牢牢束縛在小腿之上,看得出他的腿非常健碩,這好像不是常年干雜活的人能鍛煉出來的。
店小二將鐵牌放到桌子上后,白易心看了看那些鐵牌,沒有伸手,只是淡然問道:“為什么要給我這鐵牌?”
“公子啊,咱們這兒樓上有一個賭坊,這鐵牌便是賭坊中使用的籌碼,一個鐵牌代表十兩銀子。我家主人知道您是靜心先生的好友,因此送您十個鐵牌,請您上樓消遣?!钡晷《Ь吹卣f道。
白易心看了看鐵牌,再想了想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心想:看來我不去也不行了……
“好?!卑滓仔臒o奈答道。
“得嘞!公子,樓上請。”
白易心揣著鐵牌緩步上樓,右腳剛剛踏進賭坊,卻差點被擠了出來。
若不是那送鐵牌的店小二在后面扶了他一把,白易心恐怕要摔下樓去了。
看著那賭坊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黑壓壓一片就好像夜盡時分的烏云一般,叫人心里堵得慌。
白易心本就心情郁結(jié),這下更是憂愁不堪了。
“這賭坊平時就有這么多人?”
“公子,這賭坊平日里雖然人多,但是卻不像今日這般多?!钡晷《忉尩?。
“那今日為什么有這么多人?”
“因為,今兒個盛陽樓來了一個大美人是位花魁,名叫紅薇,據(jù)說長得是美若天仙?。∷惹皞鞒鲈拋?,誰若能在一個時辰內(nèi)贏到二十萬兩銀子,并把這二十萬銀子給她,她就和誰上床!”店小二笑嘻嘻道。
白易心心想:普通人家一年有二十兩銀子便能過得很好了,貧苦人家一年怕是連十兩銀子都掙不到,這里居然有那么多人愿意花二十萬兩銀子和一個婊子上床,哼!
他看了看店小二,訕笑道:“看來你還沒有見過那位美人,不過你倒是很想和她上床啊,哈哈……”
店小二聽言臉已經(jīng)紅了,低著頭說道:“不瞞客官,我確實是想!不過就憑我這本事也就只能想想了。公子相貌堂堂,又有一百兩籌碼在身,不妨一試??!”
白易心苦笑著心想:我現(xiàn)在連這門都進不去。就算我擠進去,手腳施展不開,若有殺手偷襲我,我只能束手待斃了,倒不如不進去的好。
“可惜,我現(xiàn)在進不去??!”白易心假裝苦悶道。
“這個,我有辦法。”
“哦?”
只見那店小二朝里面喊道:“諸位老爺,你們的夫人進盛陽樓咯!”
霎時間,一大片人從賭坊里涌了出來,如騎兵沖鋒般沖到樓下去了。
白易心在旁邊看著,笑道:“原本這都是些有老婆而且怕老婆的人啊,哈哈哈……”
“你這樣做,難道不怕你主人責(zé)怪你把客人都嚇走了嗎?”
店小二聽言,笑著回答道:“沒事沒事!公子有所不知,這盛陽樓是我家主人的,但是這賭坊卻是那延興莊莊主洪方威山的。”
“哦!原來如此……”白易心說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白易心走進了賭坊,里面雖然還是有很多人,但已不像剛才那樣擁擠了。寬大的賭坊里充斥著鐵牌,骰子互相碰撞的聲音,邊邊角角都站著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打手,緊緊看著那些看上去賊眉鼠眼的賭徒。
那賭坊里大多是玩些骰子牌九,白易心雖會卻不精通,畢竟他可從沒想過靠賭錢來發(fā)家致富,不過這里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店小二雖然沒有進來,卻一直守在門口,雙眼一刻不敢松懈地盯著白易心。
突然,白易心看見了一個人,一個他曾經(jīng)見過的人。
那人正端坐在賭桌前,從他面前的鐵牌來看估計是贏了不少銀子。
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一件灰袍,眼睛已經(jīng)消腫,看上去更加得憂郁且英俊。
他看見了白易心,臉上也出現(xiàn)了笑容,招了招手示意白易心走過去。
“沒想到,還能在這里見到壯士。”白易心走過去笑著說道。
“我也沒想到?!蹦侨艘残χ卮鸬?。
“壯士在這里做什么?”白易心好奇道。
“我準備找個女人睡一覺。”
“我還以為壯士喜歡抱著酒罐子睡覺呢!”
說罷,二人便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你贏了多少銀子?”
那人伸出兩個手指,悠然說道:“兩千兩?!?p> “看來你今天要一個人睡覺了?!卑滓仔募傺b遺憾地說道。
“為什么?”
“因為,你恐怕贏不到二十萬兩?!?p> “無妨,無妨,我拿這兩千兩銀子去買幾壇好酒,抱著它們也能睡覺,哈哈哈……”那人說著便笑了起來。
“敢問壯士大名?!卑滓仔恼J真問道。
“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們能夠再次遇見,看來還是有點緣份的,也許我們下次還會遇見,我希望下次能叫出你的名字?!卑滓仔恼\懇地說道。
那人看了一會兒白易心,然后慢慢說道:“我叫夕夢魂,夕陽的夕,夢魘的夢,魂魄的魂?!?p> 他說得很認真,白易心聽得也很認真。
他們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當他們見到雙方時都感到無比的親切。
誰能想到這才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沒想到,還能在此地遇到公子啊!”
一個聲音從白易心背后響起。
他尋聲望去,發(fā)現(xiàn)居然又是一個曾經(jīng)遇見的人,而且還是在不久之前,他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身上的酒味還是很重。
看來今天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壞!
“剛剛才和閣下在樓下斗酒,沒想到現(xiàn)在又遇到了,有趣有趣?!卑滓仔钠鹕砉笆终f道。
“還未請教公子尊名?!蹦侨艘采先ス笆终f道。
“在下白易心,我身邊這位朋友名叫夕夢魂?!?p> 夕夢魂聽言并未起身,只是向那人點頭示意。
“在下寧善和?!?p> “原來你就是寧善和,其實我早該想到的?!?p> “現(xiàn)在,也不晚?!?p> “善和兄來此做什么,是不是也是因為一個女人??!”白易心打趣道。
“不錯,為此我?guī)Я耸f兩銀子來?!?p> “為何不直接帶二十萬兩銀子來呢?”夕夢魂也打趣地問道。
“那就太過無趣了,我不喜歡做無趣的事。”
“不過,你想贏到二十萬兩銀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同樣有十萬兩銀子的人,和他對賭。”白易心說道。
“不錯,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這樣的人?!睂幧坪驼f著,四處觀望。
“當然有。”一個身披青袍,背負長劍的男子上前說道。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和他同樣打扮的男人。
夕夢魂見此二人,慢慢說道:“二位想必就是綠嶺雙劍,杜尚云,杜尚空兄弟吧?!?p> “是的?!倍水惪谕暤?。
“你們說的那個有十萬兩的人在哪里?”寧善和著急問道。
他們用手一指,眾人的目光已落到一柄紅羽扇上。
那羽扇的主人臉龐清秀,雙眼如玉,朱唇細眉,有兩撇小胡子卻像是畫上去的一樣。頭頂戴著一個金邊高縷玉冠,身上穿著一件白絨嵌邊的深紅錦衣,正靜靜地端坐在一張虎頭鐵桌之前,頗像是那戲臺之上的地府判官!
寧善和走了過去,收扇拱手道:“公子尊姓?”
“在下姓卓。”
“卓公子,可否與我一賭???”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弊抗虞p搖羽扇冷冷說道。
“什么條件?”
“讓那兩個人跪下來,給我磕頭?!闭f罷,卓公子的眼睛看向了綠嶺雙劍。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賭坊之中好像瞬間安靜了下來。
“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弊抗虞p蔑道。
“姓卓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倍派性婆鸬?。
說罷,二人拔劍徑直向卓公子刺去。
突然,一個彪形大漢出現(xiàn)在了二人面前,他的手腕上綁有數(shù)十個鐵環(huán),輕輕出手一擋,便彈開了二人的長劍。
“任何人都不可以在這里動武。違者死!”
說出這句話的是站在大漢旁邊的一個人,他穿著粗布衣服,頭發(fā)也只是拿繩子簡單系了一下,但是他青灰色的臉上卻透露出一股肅殺之氣。
綠嶺雙劍見此狀況,轉(zhuǎn)而想挾持離他們最近的白易心。
白易心早已看穿他們的伎倆,并未慌張,只是穩(wěn)穩(wěn)站在原地待其攻來,再出招擊倒。
可是,就當他們的劍要刺到白易心時,一只左手竟抓住了杜尚云的劍刃。
杜尚云心中一驚,稍稍猶豫,轉(zhuǎn)眼已被那大漢一巴掌拍了出去,重重摔在樓梯之上。等他趔趄著爬起來時已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巴了,手中的長劍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杜尚空見狀,立刻沖出去扶住杜尚云,二人往樓下逃去,那大漢自然也追了出去。
寧善和的左手還在流血,剛剛握劍時劍刃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現(xiàn)在鮮血正不斷順著手臂流淌到衣衫之上,染紅了大片衣袖。
白易心急忙上前扶住寧善和,深情道:“你為什么要救我,你連武功也不會?”
他有些擔憂寧善和的傷勢。
“也許是因為我沒有接過劍,我覺得那一定很有趣。也許是因為我把你當作我的朋友了?!睂幧坪兔銖娦Φ?,嘴角竭力上揚。
朋友之間不就是應(yīng)該互相幫助的嗎?
“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卑滓仔牡难壑幸延辛斯?。
淚光!
“諸位,我是賭坊的管事和世生,剛剛發(fā)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打擾諸位的雅興了,實在抱歉!”
說話的還是剛剛站在大漢身邊的那個人,話音剛落,他便轉(zhuǎn)身進入了一個由厚布帷幕遮擋住的房間里。
寧善和的手已包扎好了,血已止住。
他起身用右手握住左手,在白易心地攙扶下走向卓公子問道:“現(xiàn)在我們還能對賭嗎?卓公子!”
卓公子瞟了寧善和一眼,冷冷說道:“他們雖然沒有磕頭,但是他們也逃了??丛谀闶軅姆萆?,我們便賭一把一局定輸贏,如何?”
“好,不過二人對賭沒有意思,我想再邀請白公子和夕兄弟一同對賭,如何啊?”
“可以?!?p> 一張巨大的方桌上堆滿了鐵牌,四個人分別坐在四邊,每個人之間的距離都被拉遠了,相對而坐的兩人只能勉強看清對方臉龐。
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著一個紫竹編織而成的筒形骰盅,還有三顆玲瓏剔透的象牙骰子。
其余圍觀的人則被遠遠的攔在一邊,只可遠觀而不能近看。
“我們擲骰子,比點數(shù)大小,每人三個骰子,如何?”寧豐善和問道。
“好?!?p> 一陣短促的搖骰聲過后,一切聲音都停止了下來,骰子靜靜的躺在骰盅里,不再發(fā)出聲響。
寧善和首先開盅,一個六點,一個五點,一個三點。
“我的是十四點,你們呢?”他急切地問道。
“我是十七點?!卑滓仔恼f道。
眾人望去,兩個六點,一個五點。
夕夢魂看了一眼盅里的骰子,突然眉頭微皺,但隨即舒緩,淡淡地說道:“我輸了?!?p> 卓公子輕搖羽扇,沒有打開面前骰盅,也只是輕輕說了句:“我輸了。”
說罷,輕拂衣袖,起身離開。
寧善和見狀沒有絲毫地不開心,反而立刻跳起身喊道:“哈哈,恭喜白公子!來啊,拿酒來!”
他將一碗酒遞給了白易心,笑著說道:“來,我與你共飲此碗!”
“好!”白易心也高興地回答道。
夕夢魂還坐在位子上,沒有動。
當白易心舉碗飲酒時,寧善和卻沒有舉碗。
他的臉上收起了笑意,神情變得嚴肅。
右手慢慢向著白易心伸去。
這時,白易心也感覺到了一陣寒意,一股殺氣。
他下意識的往后退去,但那股寒意卻來得更快。
帶來那股寒意的是一只手。
一只殺人的手!
這只手剛剛還在搖骰,端酒,是那樣的溫暖,充滿生氣。
現(xiàn)在,它卻直沖白易心的胸膛。
它變得堅硬,寒冷!
就像一件兵器,奪走生命,帶來死亡!
當指尖觸碰到白易心的衣衫時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寒氣襲卷而來,手指仿佛已嵌入肉中,心臟就像要被拉扯出來一般。
“嗖?!?p> 一道白光閃過,寧善和急忙收手,但他的手腕上已有了血痕。
同一時刻,白易心也跌倒在地。
寧善和瞬間跳上房梁,卻發(fā)現(xiàn)身邊竟站著一個人,夕夢魂。
他剛剛明明坐在那里,怎么會?
他是什么時候上來的?
寧善和來不及細想再次出手,右手直沖夕夢魂胸膛。
出乎意料的是夕夢魂居然沒有后退閃躲!
就在他的右手觸碰到夕夢魂的灰袍時,夕夢魂動了。
他向旁邊微微側(cè)身,他動得很慢,也很自然,臉上掛著笑容。
但當寧善和意識到這一動作時,他的右手已抓空了。
與此同時,他才發(fā)現(xiàn)夕夢魂的右手食指已經(jīng)碰到了自己的胸膛。
隨后他便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寧善和捂著胸膛,嘴角已有鮮血。
他知道自己已受重傷,只得使盡全身力氣以腳蹬地,破窗而出。
夕夢魂扶起了白易心,說道:“看來要殺你的人還不少。”
“是啊……”白易心有些失落地說道,他的眼眸中已沒有了光。
那個剛剛還能稱為朋友的人,現(xiàn)在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
難道,江湖上真的沒有情義嗎?
白易心除了苦笑好像也不能干什么了。
他已學(xué)會了一件事情:在江湖上行走,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公子,你現(xiàn)在有二十萬兩了,還不快快上樓,去見紅薇姑娘??!”
圍觀眾人一齊起哄,擁著白易心往樓上走去,白易心還沒來得及和夕夢魂多說幾句話就被人群推著上樓了。
只留下夕夢魂一個人在賭桌旁。
不過,雖然他剛才打傷了寧善和,但賭場的打手們卻并沒有為難他。
夕夢魂慢悠悠地走到了剛剛卓公子坐的賭桌前,打開了卓公子剛剛沒有打開的篩盅。
里面靜靜地躺著三個骰子,而那三個骰子的點數(shù)是:
三個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