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總要有人付出代價(jià)
老族長史鋼緩緩睜開眼睛，掙扎著坐了起來，眼神里閃爍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
借著明亮的月光，他搖搖晃晃走到小院，柔和的月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
他緩步走到水缸旁，扶著水缸，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臉。
須發(fā)皆白、喘著粗氣、眼窩深陷，滿是疤痕，爬滿了深深的皺紋和奇形怪狀的老人斑。
他老了，已經(jīng)不是那個力可舉鼎的豕人族第一勇士，枯瘦干癟的身體早已憋不住尿意，挺直的腰板也佝僂下去。
他望著院子里的月色，輕輕嘆息，喘著粗氣來到后院豬圈旁，將豬圈的大門打開，望著豬圈內(nèi)巨巖大小的老伙計(jì)，輕聲道：
“老伙計(jì)，我要離開了，總要有人付出代價(jià)，瀆神的后果我來承擔(dān)。我們在一起生活了數(shù)十年，能認(rèn)識你是我的榮幸?！?p> 黑暗之中傳來一陣哼哼聲，似是囈語，又似低喃。
史鋼喘著粗氣離開，搖搖晃晃地走到屋子里，借著明亮的月光，翻出了一個破爛木箱。
他取出一件華貴的綢緞長衣，長衣上鑲嵌著閃閃發(fā)亮的珍珠和寶石，胸口的位置用金箔線繡著豕人部落的圖騰。
這是族長之衣，是他出席部落大會時穿著的盛裝，他摩挲著這件衣衫，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蠟燭幾乎燃盡，他才回過神來，輕輕將綢緞長衣放在一旁，穿上那一件洗得泛白的常服。
套上厚重的豬皮甲，戴好鐵盔，史鋼累得險(xiǎn)些癱倒，他躺在床上，望著天邊的明月，臉上漸漸有了笑意，透出一股打不垮的神氣。
步伐沉重地走到后院，從裝雜貨的倉房里取出布滿灰塵的騎槍，小心翼翼地將每一塊污漬都清洗掉，又走到馬廄，將那匹老馬牽了出來。
老馬望著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望著那桿閃爍著寒光的騎槍，莫名地有些興奮，沒等老人打開馬廄的大門，就跳了過來，拱了拱老人的腦袋，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史鋼費(fèi)力地爬上老馬，掛好騎槍，在那一刻，時空仿佛逆轉(zhuǎn)，記憶重新化作現(xiàn)實(shí)，那個豕人部落的勇士，殺不死的男人，令無數(shù)部落膽寒的戰(zhàn)士，從歲月的長河里殺了回來。
老人，老馬，騎槍，舊甲，靜靜地在荒涼破敗的長街上行走著，靜謐的夜里馬蹄聲越來越遠(yuǎn)。
虹映神殿前，老人翻身下馬，靜靜地跪在門口，無聲地祈禱著。
夏聽雨腳踏虛空而來，望著這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心中有些不忍，輕輕嘆息一聲，沉聲道：“老族長，何必如此？”
老人恭敬地說道：
“偉大的大陽神，戰(zhàn)神，雨，您是一切偉大的根源，您是開始，也是結(jié)束，您能帶領(lǐng)我的族人從迷霧中走出，您是陽光的化身?！?p> “我曾褻瀆過神靈，只有鮮血能洗刷我的罪惡，只有死亡能洗凈我的罪孽。”
“我要用我的死，警示我的族人，背叛了信仰，忘記了祖宗的人沒有好下場，即使那個人是族長。”
偏殿之中，瑤夕被噩夢驚醒，躲在陰影之中偷聽神使大人和父親的對話，她無聲地嗚咽著，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滾落，用右手捂著嘴，竭力全力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夏聽雨心中一顫，看了一眼偏殿，走到史鋼面前，將他慢慢攙起，輕聲道：“老族人，我敬佩你的孤勇，師尊并沒有怪罪你，你不必如此?！?p> 史鋼噗通一聲跪在夏聽雨的面前，目光之中已經(jīng)泛出淚花，輕聲道：“雨神，豕人部落早生嫌隙，我若不死，矛盾終會爆發(fā)，部落會四分五裂，被妖魔逐個擊破?！?p> “合則還有一線生機(jī)，我戰(zhàn)死之后，族人們心中不安，會更緊密的團(tuán)結(jié)在一切，而您，作為新的神靈將統(tǒng)治整個豕人部落。”
“如果您能拯救豕人部落，那么您的威望將壓過一切。我若不死，無論您的威望有多大，都只是一個對豕人部落有恩的外人?！?p> “我死之后，您帶領(lǐng)族人走出絕境，您就是豕人部落的領(lǐng)袖，是真正的自己人?！?p> 夏聽雨心中感動，他知道，面前的這個老人要用他的死替自己鋪路，用權(quán)利來取悅自己，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希冀自己拯救他的部落。
這已經(jīng)是他這個日暮殘年的老族長，能做到的全部了。
夏聽雨輕輕嘆息，閉上了眼睛，輕飄飄向神殿走去，輕聲道：“黑夜終將過去，黎明會再次到來?！?p> 得到了夏聽雨的承諾，老族長感動得老淚縱橫，聲嘶力竭地吼道：
“偉大的大陽神，戰(zhàn)神，雨，您是一切偉大的根源，您是開始，也是結(jié)束，您能帶領(lǐng)我的族人從迷霧中走出，您是陽光的化身?！?p> “贊美太陽！”
老族長掙扎著騎上那匹老馬，最后看了一眼神殿，眼眸中閃過女兒的剪影，臉上滿是愧疚，孤獨(dú)的老人扛著騎槍，向谷口走去。
身后忽然傳來女兒瑤夕撕心裂肺的哭聲，她高喊著父親，連滾帶爬地追了過來。
史鋼老淚縱橫，顫抖著雙手揮舞著馬鞭，縱馬狂奔，不敢回頭看女兒一眼。
燒成赤地的岔路口，三十多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和二十多頭年邁的大野豬攔住了他，老人們頂盔貫甲，身體佝僂著，騎在老馬背上，衰老得仿佛隨時都能死去，昏黃渾濁的眼眸中卻閃爍著打不垮的微光。
史鋼滿臉動容，縱馬走到他們身邊，動情地說道：“我的伙計(jì)們，你們都來了?！?p> “哈哈哈，再不動一動，真就癱瘓了，我的族長大人，您最忠誠的護(hù)衛(wèi)長史無敵向您問好?！?p> “族長大人，一會兒沖鋒時，請跟在我的身后，和曾經(jīng)一樣，您最驍勇的護(hù)衛(wèi)，將為您沖垮一切敵人。”
“族長大人，我昨天夢到了長長的金色沙灘和白得刺眼的白沙灘，高高的峽谷和巨大的棕色山脈，我能嗅到海的氣息，我能聽到巨浪的吼聲，老兄弟們在召喚我們，請帶領(lǐng)我們，最后再沖鋒一次?！?p> 嗚嗚嗚～
伴隨著第一縷曙光照亮天地，史無敵吹響沖鋒的號角，幾位勇士組成雁形陣，大豬們自發(fā)地護(hù)在兩翼，在妖魔們震驚的目光中，向著妖魔的陣地發(fā)動沖鋒。
騎槍遙指前方，戰(zhàn)旗在飄揚(yáng)，永遠(yuǎn)斗志昂揚(yáng)，永遠(yuǎn)熱淚盈眶！
“不要溫和地走進(jìn)那個良夜，白晝將盡，暮年仍應(yīng)燃燒咆哮，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p> “豕人部，進(jìn)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