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章，省化工設(shè)計院的一間小會議室里，周曉蕓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吳主任，請喝水，你是到瑞章來出差的嗎？”
周曉蕓把一杯水放在客人面前，然后自己坐在客人對面，平靜地問道。
這位客人，周曉蕓是認識的，但遠遠算不上熟悉。此人是滄塘縣計委的一名副主任，名叫吳亞威。此君年齡和周曉蕓差不多，是省工學(xué)院畢業(yè)的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一向喜歡以知識分子自居。
在他與周曉蕓有限的幾次接觸中，他一直都表示只有周曉蕓這樣的人才與他有共同語言，滄塘縣的其他人都見識短淺、俗不可耐。
坊間傳說，吳亞威或許是對周曉蕓有點意思，想蹬掉在農(nóng)村插隊時候娶的黃臉婆，與周曉蕓比翼齊飛。
這樣的傳言，自然也會傳到周曉蕓的耳朵里，或者說，是有人故意把這話說給周曉蕓聽，其中未必沒有探聽周曉蕓心意的成分。周曉蕓聽到這話的時候，只給了一個輕蔑的回復(fù)，說自己不敢高攀，更無意成為第三者。
因為工作關(guān)系，吳亞威到化肥廠的次數(shù)不少，涉及到化肥廠技術(shù)改造之類的問題，高逸平難免是要讓周曉蕓出面來匯報的，所以周曉蕓也沒法回避與吳亞威的接觸。不過，吳亞威在周曉蕓面前倒從來沒有什么過頭的言行，偶爾表示一些好感，也可以解釋成“知識分子”之間的惺惺相惜，別人也說不上啥。
這一次，周曉蕓被徐盈帶回瑞章，在化工設(shè)計院進行銨改尿新方案的完善工作，不知吳亞威怎么就找到這來了。
“我到省里來辦點事，聽說你也在瑞章，這不，就抽空來看看你了?！眳莵喭p描淡寫地說道。
“是嗎？那就謝謝吳主任關(guān)心了?！?p> “瞧你說的，我就是覺得咱們倆意氣相投，能談得來。換成是其他人在這里，我是不會來的?！?p> “吳主任言重了。你是縣里的領(lǐng)導(dǎo)，我不過是廠子里的一個小工程師，哪值得吳主任專門跑一趟來看望。”
“小周，你可不是什么小工程師。我聽人說了，你提出了一個銨改尿的新方案，把化工部那么多專家的方案都給否定了。這樣的成就，別說咱們滄塘縣，就是整個茂林省，又有幾個人做得出？”吳亞威夸張地說。
“吳主任聽到的消息可能有誤吧?！?p> 周曉蕓只覺得身上起了不少疙瘩，難受至極。但對方是在夸她，她也不便向?qū)Ψ秸f什么難聽的話，只能表示否認。
“小周，你搞出這么大的發(fā)明，省里是不是會把你調(diào)到化工設(shè)計院來？”吳亞威問道。
周曉蕓搖搖頭：“我想不至于吧?；ぴO(shè)計院里的專家水平都很高的，我比不上他們。再說，我在滄塘呆慣了，也不想換環(huán)境。就算省里有這樣的意思，我也不會接受的?！?p> 吳亞威翹起一個大拇指，說道：“還是咱們小周的覺悟高，換成其他人，有個到省里工作的機會，還不拼命爭?。坎贿^，小周，說實在話，滄?；蕪S還是很對不起你的，聽說你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工程師，什么職務(wù)都沒有?！?p> “我覺得當(dāng)個工程師挺好的呀?！敝軙允|說。
吳亞威連連搖頭：“這完全就是浪費人才嘛。現(xiàn)在中央提出要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像小周你這么有水平的人，最起碼也應(yīng)當(dāng)做一個總工程師，兼副廠長。你想想看，滄海化肥廠有誰能比你的水平更高？”
“吳主任折煞我了，我沒這個水平。我這個人有恐高癥，過去爬個罐子我都嚇得要死，如果讓我當(dāng)總工程師，這么高的位置，我怕睡覺都睡不著了。”周曉蕓淡淡地說，話里的拒絕味道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吳亞威卻像是沒聽懂，他繼續(xù)說道：“高廠長用人，還是太保守了，照他這樣搞下去，化肥廠怎么可能搞得好。如果換成我來當(dāng)廠長，我肯定會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不拘一格地提拔重用有能力的同志……”
“吳主任，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周曉蕓敏感地打斷了吳亞威的話，一雙秀眼盯著吳亞威，目光中已經(jīng)有了幾分冷峻。
吳亞威裝出意外的樣子，說：“怎么，你還不知道？縣里已經(jīng)決定要把高廠長調(diào)走了，讓他到地震局去當(dāng)局長?？h里找我談了話，問我愿不愿意去接化肥廠這個爛攤子，你說我還能說什么？”
周曉蕓的眉毛皺了起來，她說道：“我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縣里為什么要把高廠長調(diào)走？化肥廠并不是什么爛攤子，縣里這么多年都沒有給化肥廠撥技改資金，化肥廠靠著這些十多年前的舊設(shè)備，能夠維持生產(chǎn)，保證全縣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所需的化肥供應(yīng)，全是因為高廠長管理有方。
“我這句話放在這里，如果換成別人來管理化肥廠，不出三個月，廠子就得黃了。”
“……”
吳亞威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剛剛在周曉蕓面前得瑟，說縣里要他去接化肥廠的攤子，結(jié)果周曉蕓就放話說換個人來接，化肥廠三個月必定會黃，這不是當(dāng)面打他的臉嗎？
“小周，有些事情，你可能不了解。”
吳亞威硬著頭皮說。他今天來找周曉蕓，是想拉周曉蕓來給自己當(dāng)幫手，所以不敢得罪周曉蕓。
他覬覦化肥廠廠長的位子，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大學(xué)里學(xué)的那點東西寫寫報告還行，要管理一家企業(yè)，尤其是一家即將獲得2000萬以上技改資金的企業(yè)，那是萬萬不夠的。
他要想當(dāng)上化肥廠的廠長，并且在這個位置上做出一些成就，就離不開周曉蕓的幫襯。他說要提拔周曉蕓當(dāng)總工程師，這話還真不是撒謊。
周曉蕓過去沒有被提拔起來，是因為她的出身有問題。這兩年，國家的政策改變了，不再搞成分論的那一套，以周曉蕓的能力，當(dāng)化肥廠的總工沒有任何問題。
“小周，我告訴你，高廠長的問題很嚴重，縣里已經(jīng)接到了很多舉報信，舉報他管理不當(dāng)、任人唯親，而且把廠里的技術(shù)據(jù)為己有，以此謀取私利……”吳亞威繼續(xù)曝著黑料。
“胡說！”
周曉蕓終于怒了，她一拍桌子，喝道：
“這是誰在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