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繾綣于無聲處
“飛燕，快收拾一下，帶你出去，吃好吃的去?！?p> 一進后宮，贏高就興致勃勃地對飛燕說道。
“真的，大王這次說話可算數(shù)？”
顯然，這話，飛燕已經(jīng)聽了不止一次了。
“這次算數(shù)，你的箭傷也夠一個月了，太醫(yī)說可以隨意活動了。再說，你大父他們在宜陽，剛打了勝仗，寡人一興奮，就想吃好吃的?！?p> “大王吃個好吃的，還用姓‘奮’么？”
飛燕秀眉一挑，戲謔道。
“對啊，寡人一興奮，就想吃很多好吃的?！壁A高不明就里。
飛燕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姓‘贏’就不能吃好吃的了嗎，干嘛非要姓‘奮’呢？何況身為大王，這宮里的美食，還不管大王吃個夠？”
“你……”此一刻，贏高才意識到，自己被飛燕算計了。
贏高抬手就要懲罰飛燕。
飛燕也不躲，仰著臉，燦爛地笑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贏高。
贏高舉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這伶牙俐齒的家伙，專會給寡人挖坑，一不小心，就會被你這丫頭片子算計?！?p> 飛燕嘴一撇道：“大王什么沒見識過，又懂得駕馭那些難對付的群臣，我這丫頭片子的小坑，大王就當(dāng)個樂子吧。”
贏高笑道：“寡人今天確實高興，剛剛給前線將士，頒了獎賞，心情爽得很?！?p> “一個月來，你天天說悶在宮里好無聊，寡人也是一樣，想出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順便體驗一下民情。”
“至于宮里那些吃的，每天都是些豬、羊、狍、鹿的，吃得寡人都膩了，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打牙祭的風(fēng)味小吃?！?p> 飛燕調(diào)侃道：“噢，原來大王是想找個美食向?qū)В澊笸跽覍θ肆?。要說咱這咸陽，哪家什么東西好吃，哪個旮旯胡同的味道獨特，還就屬我這‘食女’門清?！?p> “石女？你身體是石頭做的？”贏高趁機報復(fù)一下。
“哎呀，大王，你好討厭，人家說的是喜歡吃美食的女孩，簡稱‘食女’，不是石頭的那個石。”飛燕邊說，邊使勁跺腳。
“哈哈哈哈哈?！?p> 沒等飛燕解釋完，贏高已經(jīng)自我陶醉地大笑起來。
兩個人之間，你來我往的玩笑、戲謔，成為他們相處的一部分。
見贏高得逞了，飛燕也不跟他計較，興致濃濃地問道：
“大王，咱們?nèi)コ允裁春贸缘?，什么時候走？”
贏高壓低聲音，頗為神秘地道：
“快去，換上平民的衣服，咱們喬裝出去，免得引人注意。”
“耶，太好了。”
飛燕伸展著雙臂，高興地在地上轉(zhuǎn)了一圈，像個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地換衣服去了。
贏高換下上朝的冕服，命人拿過一套世家官宦子弟的便服，卸下王冠，戴上玄冠。
渾身上下，喬裝完畢，命人拿過銅鏡，前后左右照了一番，已經(jīng)與街上的官宦人家子弟無二。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一個少年郎君走到了贏高面前。
贏高一見，笑道：
“看到這身裝扮，讓寡人想起了樹林里，那個背著包袱的俠客?！?p> 飛燕對著贏高一拱手道：“俠士可是姓趙？”
兩人相顧，哈哈大笑起來。
隨即，不約而同地，兩人想起了同過小溪時的情形，贏高第一次出手，抱住了飛燕的腰身。
一想到此，飛燕臉頰一紅，不由自主地望了贏高一眼。
贏高瞬間已經(jīng)讀懂了飛燕嬌羞的眼神，內(nèi)心也隨之一陣悸動。
那天，贏高連夜去巴中山區(qū)，采回追毒根后，又主持了早朝朝議。
因掛念著飛燕的箭傷，待詢問完王賁有關(guān)飛燕的身世后，贏高來到飛燕的病榻前。
本想靜靜地陪著、看著，等飛燕蘇醒。
無奈，因為一夜未睡，又加上勞累，不知不覺，贏高枕著胳膊，在榻邊睡著了。
先醒過來的是飛燕。
飛燕從昏睡中幽幽醒轉(zhuǎn)，眼前，先是雕梁畫棟的宮室屋頂。
適應(yīng)了光線后，當(dāng)她看到頭歪在榻邊，睡得香甜的贏高時，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動。
在車上，昏迷前，在贏高的懷里，自己曾說過：真想一直被他抱著。
現(xiàn)在，一睜眼，又看見心儀的人在眼前，這對飛燕來說，簡直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人在病時，是極脆弱的，哪怕是最堅強的人，無不恐懼病中的孤獨。
但如果病者每次睜開眼，都能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那種踏實和溫暖，只能用滿足和幸福來形容。
此刻的飛燕正是如此。
女孩一感動，最自然的表現(xiàn)，就是淚水，而且極其不聽話。
飛燕的眼眶里，已經(jīng)盈滿，肆無忌憚地宣泄著。
在這種情緒下，什么鹿盧劍的淵源，什么祖上的家訓(xùn)，都無法阻擋飛燕的心。
她抬起手，擦去滾滾而下的淚水，因為它們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飛燕轉(zhuǎn)過頭來，含情脈脈地，凝望著熟睡中的贏高。
她喜歡看他濃重的劍眉、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象著他當(dāng)眾說話時，堅毅的神情，和那獨特的，充滿磁性的聲音。
飛燕就這樣一直看著，看了許久。
也許是枕著的胳膊發(fā)麻了，也許是嘴邊流出的口水，贏高醒了。
見飛燕早已蘇醒，正睜著大眼睛，癡癡地看著自己，贏高猛地坐起。
“嗯，你醒了？寡人這就命人叫太醫(yī)來?！?p> 贏高剛要起身喚人，飛燕一伸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握，贏高頓時停止了動作。
從飛燕的手處，傳來一股溫?zé)岬呐?，沿臂膀，迅速襲遍全身。
這暖流，會使人酥軟。
贏高直覺得渾身上下毫無氣力，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看著飛燕的眼睛，贏高讀到了飛燕的心聲：
我能做你的女人嗎？
贏高用力點了點頭，對飛燕說道：
“寡人剛剛知道了你的身世，原來是那柄鹿盧劍……”
“噓……”
飛燕不讓贏高說下去，而是執(zhí)著地、持久地凝望著贏高的眼睛。仿佛整個人，可以通過眼睛，鉆進贏高的心里一般。
兩顆年輕的心，已經(jīng)緊緊貼在了一起，靈魂互相交織著。
此一刻，任何語言，都是多余。
繾綣于無聲處。
……
“大王，楞在那里干什么，什么時候走??？”
飛燕催促的聲音，響起在贏高耳邊。
“噢，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