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星星也
《社會實踐學(xué)》每兩周有一節(jié)課,是在教室里上的。雖然是學(xué)習(xí)理論知識,但并不是拿著課本照本宣科,而是由任課教員傳授經(jīng)驗。
之前都是有些年紀的老教員,每次上課講的都是自己闖蕩半生的經(jīng)歷,有新舊世紀交替的人生百味,也有在屠龍事業(yè)上的慷慨和贊歌。
總之,這就像是一節(jié)講故事的自習(xí)課,老師在講臺上講,學(xué)生在下邊聽,能不能聽進去,能不能學(xué)到點什么,那就全看學(xué)生能不能共情了。
這是顧讖從富山雅史那里打聽來的,而他也準備好了幾個故事。
是的,是準備,因為他沒有前半生可講,總不能真把販賣假酒的經(jīng)歷當談資。所以他從羅曼尼康帝論壇上整理了幾個故事,合成了一份完整而出色的人生經(jīng)歷。
--畢竟那論壇里個個都是能吹會侃的老江湖,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的話一總結(jié)簡直能寫一本《社會防騙指南》,幾百個防坑小妙招不在話下。
所以顧讖自信滿滿。
干凈明亮的走廊上,是白色平底鞋踩過大理石的無聲腳步,顧讖還很體貼地拉開了關(guān)著的窗戶,讓陽光更直白地照進來。
他滿意地點點頭,然后看著面前的101室,推開了門。
意料之中的,里面空無一人。顧讖就剝了顆軟糖,坐靠在講桌旁,望著窗外等。
窗簾在微風(fēng)中搖曳,粉刷雪白的天花板上投下了法桐的樹影,隨著陽光慢慢高升傾斜,樹影也從斑駁到清晰,深深的影子能看清枝葉間的縫隙,葉子團簇般迷離。
后來陽光愈發(fā)明亮,樹影也顯得招搖,最后慢慢暗淡,是黃昏降臨了。
顧讖在這里等了一個下午。
富山雅史好奇地推開教室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披著西服外套的熟悉背影,以及講桌上零散擺的那一顆顆用糖紙折成的星星,透明的糖紙在夕陽的曛光中五顏六色地交織。
“顧教員?”他輕輕喚了聲,但對面那人并沒有反應(yīng)。
富山雅史確認般看了眼墻上釘?shù)摹鐣嵺`學(xué)’銘牌后,走了進去。
他看著低著頭一動不動的身影,擔(dān)心他是心情不好,所以小心翼翼地繞到了旁邊,結(jié)果就看到這家伙閉著眼睛睡的正香...
“……”富山雅史深吸口氣,有點不知道是該走還是馬上走。
猶豫再三,他還是先把窗戶關(guān)上了,有幾分涼意的晚風(fēng)一下被擋在了外面。
轉(zhuǎn)身回頭,某人正打著哈欠往這邊看,把他給嚇了一跳。
“你醒啦?”富山雅史因為猝不及防被嚇到,所以說話還有點發(fā)顫。
“我睡著了嗎?”
“睡的還很投入?!?p> “噢,那看來今天的課結(jié)束了?!鳖欁徣嗔巳嗖弊樱諢o一人的學(xué)生課堂說了聲‘下課’。
富山雅史分辨著他的表情,當然不會認為這是什么多余的儀式感,他覺得對方應(yīng)該是有點生氣的。
他斟酌片刻,剛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就聽顧讖問他吃了沒。
“什么?”富山雅史一怔。
“晚飯?!鳖欁弬?cè)著身子,一顆一顆將之前折的星星撿到手心里,“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吃晚飯了吧?”
“是,已經(jīng)傍晚了?!备簧窖攀废乱庾R點頭,又補充,“還沒有吃,剛剛正打算去餐廳。”
顧讖?fù)庾?,他就跟在了身后?p> “你怎么會過來這邊?”
“我的辦公室就在樓上,心理咨詢?!?p> “平時有人去吧?”
“總是有的?!?p> 顧讖淡淡應(yīng)了聲,便沒再開口。
富山雅史隨他一同走在校園里,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好奇,“你在那等了很久?”
“從上午吧?!鳖欁徴f:“我還以為自己會遲到?!?p> “沒有吃午飯嗎?”富山雅史吃驚道。
“吃過了?!鳖欁?fù)吧斐鍪?,一顆顆小星星奇異地串在了一起,像是墜子。
富山雅史看著在黃昏下晃動的星星,沉默了好一會兒。
“可能同學(xué)們不是故意不去的,其實今天有活動?!彼粗磉呏苏f。
顧讖輕輕點頭,以示在聽。
富山雅史繼續(xù)道:“學(xué)生會主席,凱撒要在安珀館舉行晚宴和社交舞會?!?p> “晚宴?”顧讖并不是在問,而是在確定時間,畢竟參加晚宴和社交舞會,跟白天的課有什么關(guān)系?
“沒錯,下午六點。學(xué)生會的成員會集體出席,因為這場晚宴的主角是凱撒邀請的S級新生,也就是路明非?!备簧窖攀方忉尩溃骸八运麄?..”
“提早做準備。”顧讖明白了。
“是這樣?!备簧窖攀伏c點頭。
不得不說,即便是在卡塞爾學(xué)院這種教導(dǎo)如何屠龍的特別大學(xué)里,也有與其他大學(xué)相同的地方,不太恰當?shù)卣f就是‘人情世故’。大家總要追隨著某些人一起走的,尤其是對天生孤獨的同類來說,這一點可以用‘混血種’來作為理由。
顧讖無聲笑了下,沒說什么。
“你在生他們的氣嗎?”富山雅史問。
“沒有?!鳖欁彄u頭,“他們還只是些孩子,況且只是一堂聽并不成功的前輩講故事的課而已。”
富山雅史仔細看他幾眼,默默松了口氣。
“老富?!鳖欁徍鋈坏?。
“嗯?”富山雅史馬上抬頭。
“其實你可以不必費力分析我的?!鳖欁徴f。
富山雅史表情一慌,連忙道:“顧教員...”
“吃什么?”顧讖露出笑容。
“誒?”富山雅史愣住了,滿口想要解釋的話都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你帶我來的。”顧讖朝前抬了抬下巴,“這邊好像不是學(xué)生餐廳吧?我不太熟。”
“噢噢,這里我經(jīng)常來的,請跟我來?!备簧窖攀汾s緊走上前領(lǐng)路,邊走邊說:“這里是有華人廚師的,可以炒菜也有餃子,做的中餐很地道?!?p> “你還會說‘地道’?”
“我還知道‘地道戰(zhàn)’。”
“……”
“開玩笑的?!?p> “并不好笑啊,老富?!?p> “是這樣嗎,看來我還是不擅長開玩笑。”
“你現(xiàn)在這句就好笑了?!?p> “……”
或許真的是顧讖剛剛所說的緣故,富山雅史看著背起手四下打量菜色的新教員,當不再用技巧性去接觸的時候,心底才真正放松下來。
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同伴,富山雅史確定。
“你能吃辣嗎?”那人問。
“可以的?!备簧窖攀坊厣瘢B連點頭。
顧讖雙手一拍,“那就吃餃子吧。”
富山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