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僚機
老實說，顧讖并不覺得路明非的表白能成。
因為就算陳雯雯是塊石頭，也知道路明非喜歡了自己三年，但兩人的關(guān)系至今都是朋友未滿，可見流水無情。
文藝的女孩或許會喜歡鮮花和音樂，但最多只能算愛好，如果僅憑這兩種東西加一句‘我愛你’就能把自己交給一個不喜歡的人，除非她平時看的書是...算了，實在想不出有這么蠢的書。
陳墨瞳瞧著那么精明，同為女生，她不可能想不到這點，但還是這么攛掇路明非，可能是為了讓他徹底死心，跟過去告別然后去美國，也可能單純是為了玩他。
不過顧讖這邊既沒什么好主意，也沒太多閑心放在陳雯雯這件事上，本來就無結(jié)果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
除非陳雯雯真的是和路明非一樣悶騷，也喜歡了路明非三年但不愿意跟他說，只等一個表白就嚶嚀一聲歡快地?fù)溥M(jìn)他的懷里，讓他抱著自己原地轉(zhuǎn)圈圈...顧讖只是這么一想，連畫面都沒出，腦袋瓜就嗡嗡得。
雖然現(xiàn)實充滿了離奇，但還不至于這么離奇。
但他還是低估了生活的狗血程度，電話掛斷才沒多久，在他剛從床底下扒拉出蓋了一層灰塵的行李箱時，手機又響了。
顧讖的聯(lián)系人少得可憐，所以一猜就知道是路明非。
開了免提把手機丟到床上，里邊傳來那家伙想克制又完全忍不住的笑聲，十分蕩漾。
顧讖心里咯噔一下，難道表白成功了？不會吧，這才多久，有半個小時么？莫非陳雯雯真的是悶騷？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他承認(rèn)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人生中，路明非是最特別的一個，他的腦力跟不太上對方的倒霉程度。
This kid is a bug.
在他走神的時候，路明非壓抑著興奮說：“我們文學(xué)社要搞一次畢業(yè)聚會！”
顧讖‘哦’了聲，就這啊。
“你這態(tài)度怎么回事？”路明非皺了皺眉，對他在最關(guān)鍵的事情上沒能領(lǐng)會到自己的暗示有些失望，然后就補充道：“是大伙一起湊錢去電影院包廳看電影?！?p> 顧讖懂了，“你想趁此機會...”在大家面前獻(xiàn)個丑？
路明非連連點頭，激動道：“沒錯，你說是不是連老天都在幫我？電影院的小廳、電影、音樂和玫瑰花，簡直啦！”
他覺得要是這樣還不成，就太沒天理了。
顧讖也覺得天時地利都具備了，只要沒人搗亂，路明非的表白行動是能成功的。屆時不光會驚掉在場眾人的下巴，這一消息也會像長了翅膀一樣瘋傳，他必將在仕蘭中學(xué)揚名立萬，所謂‘此獠當(dāng)誅榜第一’的楚子航也要被壓下風(fēng)頭。
“還有還有，最重要的是明天陳雯雯要陪我一起去買電影票！”路明非呼哧喘著氣，像是斗?？吹搅思t褲衩。
顧讖怔了怔，覺得路明非的表白之路真的全是轉(zhuǎn)折，主要是這家伙每次都一驚一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陳雯雯在倒追他。
“需要我應(yīng)援嗎？”他很大度，好朋友要做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他必須慷慨。
路明非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也沒跟他客氣，直說了請他買最貴的玫瑰花，以及到時候在電影院放古典音樂，恐怕還得打點一下工作人員。他自己的零用錢就夠買自己的一張電影票，實在是寒酸得不忍提及。
而顧讖全都應(yīng)下，說這些小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路明非感激涕零，說話時都帶了哭腔，“我能有你這么個朋友真好，今后但凡你老顧一句話，兄弟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帶猶豫的！”
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是第一次將‘兄弟’掛在嘴上，卻絲毫沒有爛俗，這一刻他豪氣干云，氣魄宛如民國時津門的青皮到京城地界兒上闖生路，到人家店里二話不說就將自己和別人的指頭捆在一起一刀砍下，要是沒把對方嚇退，就挨個手指捆下去剁。因為他能豁得出去的只有這條狗命。
顧讖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時間不長。
“感動不？”路明非抽了抽鼻子，方才的青皮氣散了大半。
“我差點當(dāng)真?！鳖欁彽馈?p> “哥們兒就是認(rèn)真的！”路明非覺得自己被小看，急于證明自己。
窗簾在明亮的月光下拂動，顧讖捏了捏眉心，毫不在意手上滿是灰塵，他這么說：“剛剛還在想，說不定以后真會要你的命。”
明明四月已經(jīng)回暖，可路明非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他咧嘴笑，“如果是CS的話，以后隨便你扔雷?！?p> 顧讖沒跟亢奮的孩子多聊。
他用濕抹布將行李箱上的灰仔細(xì)擦去，然后打開衣櫥，開始放他并不多的衣服。
終于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顧讖動作輕柔也慢，并不是怕把折好的衣服弄皺，而更像是在懷念什么。
在這座仿佛永遠(yuǎn)是微風(fēng)習(xí)習(xí)，花如雨落的城市里，這幢老別墅宛若牢籠。而他就像是為了邂逅而等待。
……
次日。
已經(jīng)將自己那點小事都收拾利索了的顧讖走出門去，開始當(dāng)一個合格的僚機。
他這一次將床鋪下的錢都帶在了身上，老式迷彩的腰包鼓得過分，尤其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嘏鞣?，所以搭公交車的時候頻頻引人注目，他們大概在想這個菜販子是不是迷了路。
一朵花店，酸牙小說里才會取的店名，卻是當(dāng)?shù)刈畲笞钣忻幕ǖ辍?p> 顧讖是以前聽酒業(yè)的同行提過一嘴，他給自己強大的記憶力點了個贊，不然隨便找一家花店實在配不上要破釜沉舟的路明非。
報上之前路明非給他的電影院地址，讓花店務(wù)必準(zhǔn)時送達(dá)后，顧讖在路過一家貼著‘回收各種二手’的小門頭時，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走了進(jìn)去，然后就真買到了一張據(jù)說是意大利貴族聽過的老唱片。
那個留著像他之前一樣稀疏胡茬的中年老板在賣給他的時候，還頗為不舍，說小年輕識貨啊，我這可是非同好不賣的。
顧讖壓根兒就沒當(dāng)真，二十八塊錢的東西你跟我談這干嘛。
然后剛在公交站牌下坐了沒多久，眼前就多了一雙紫色暗花的慢跑鞋，美中不足的是之前應(yīng)該有運動過，上邊沾了些塵土。
大概就只有顧讖會這么覺得，因為他下意識想到的是那雙永遠(yuǎn)干凈的白色帆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