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內,一道五大三粗的身影背著楚秋,氣喘吁吁地奔跑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低聲問道:“不會追來吧?”
楚秋默然,追是肯定會追來,就是看熟不熟悉路線了。
時間回到三分鐘之前。
四爺突然轉頭看向巷子口的方向。
楚秋便知道了,一定是有人追來。
“喂喂......”一道細微的聲音突然從楚秋的屁股底響起,嚇了他一跳,他稍稍挪動屁股,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往后頭看,地上,地上......”
原先自己坐著的地方,磚石竟然挪開了,出現(xiàn)了一道幽深的口子。
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探了出來,朝楚秋伸出了一只臟兮兮的手掌。
楚秋回頭看了一眼四爺,不假思索,抓住了那只手掌。
那人輕輕一拽,把楚秋拉了下去。
底下是昏暗的下水道,一旁流著惡臭的污水。
這個五大三粗的大男孩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挪動頭頂?shù)拇u石,將口子堵上。
楚秋見到他腳上的鐐銬之后才想起來。
在刑場上的時候,這個人就跪在自己旁邊。
“俺叫牛青山?!备裢飧叽髩褜嵉呐G嗌綄Τ镎f道:“先前你救了俺一命,俺幫你一回,扯平了。”
楚秋記得這個名字。
好家伙,就算是替罪的,這人也是被選出來當頭頭的。
牛青山和楚秋擠在磚石縫隙間盯著地上的動靜。
牛青山低聲說道:“俺最佩服對自己狠的人,前面那個老頭跟你說的話俺也聽見了,俺覺得你以后肯定能成大事?!?p> 楚秋沒有回答。
牛青山嘿嘿一笑,說道:“俺也沒想那么多,出了這事兒,就算跑了以后也沒好日子過,遲早會給逮回去,俺覺得你肯定有主意,俺就跟你混?!?p> 此時,兩人的視線之中,趙四爺突然不見了。
但緊隨其后出現(xiàn)了三名穿著飛魚袍的青天衛(wèi),讓牛青山大驚失色。
他轉頭對楚秋緊張地低聲說道:“這下可慘了,沒想到俺們的名聲這么響,這青天衛(wèi)可是李家御用的侍衛(wèi)?!?p> 楚秋頓時心生疑竇,這宗案子雖說是滅門慘案,但撐死了也就捅到刑部,怎么還能讓皇室關心了?
此案必有蹊蹺。
狹隘的視線內,一名青天衛(wèi)逐步搜尋,眼看著就要搜到這道縫隙。
楚秋暗道一聲糟,輕手輕腳地后退了兩步。
但他一腳踩到了傷腿,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牛青山一見楚秋的小腿綁著繃帶,行動不便的樣子,便將楚秋背了起來。
楚秋皺了皺眉,也沒拒絕。
眼下不是逞強的時候。
牛青山有一身牛力氣,腳上雖戴著沉重的鐐銬,但步伐卻極為輕盈,循著一個方向一路狂奔。
還未跑出足夠遠的距離,兩人便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連串沉悶的摩擦聲,隨即出現(xiàn)一絲光亮。
那道口子已經被發(fā)現(xiàn)了。
牛青山悶著頭往前跑,地下通道錯綜復雜,他東彎西繞,似乎極為熟識。
后頭沒有傳來其他動靜,楚秋才松了一口氣。
雖說不了解青天衛(wèi)的實力,但畢竟是皇室親衛(wèi)。
以他如今的身體,在這般地形若是狹路相逢,恐怕真的沒有多余辦法。
又跑了十幾分鐘,面前出現(xiàn)點點火光。
兩人的眼前有一片寬闊地帶,不少人聚集在此。
即便是在地下,這片地方也被打理得有模有樣,像是個小營地。
“站??!”一聲警惕的爆喝。
地下營地里的人自聽到腳步聲之后,就一直繃緊神經。
牛青山止住腳步,緩步走近。
直至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光亮之中,營地的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其中一名首領模樣的刀疤臉盯著牛青山和他背上的楚秋,冷冷說道:“牛三兒,你不是被砍頭了嗎?”
牛青山頗為硬氣地昂著下巴,說道:“逃了,咋的?不歡迎俺了?”
刀疤臉來回看著牛青山和楚秋,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了手上的短刀,橫著刀疤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說道:“說哪兒去了。一日兄弟,終生兄弟?!?p> 牛青山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他將楚秋安置好,自己跑進了一個用油布圍著的單間之中。
過了一會兒,拿著幾塊黑不溜秋的東西跑了回來。
牛青山湊在楚秋邊上坐下來,將黑不溜秋的東西遞給楚秋一塊,楚秋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塊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
前世臥底在魔教時,最艱苦的時候,楚秋連觀音土和紅樹皮都經常吃。
相較而言,黑面包當真是人間美味了。
“喂,俺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咧?!迸G嗌桨蛇蟀蛇蟮乜兄姘贿呎f道:“你有啥主意不?哦對了!當時你是咋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是妖魔變的呀?哦還有還有,那老頭到底是誰啊,是不是傳說中的仙人呀?”
“楚秋。”楚秋啃了一口面包,粗糲的口感卻讓他有些懷念。
牛青山吧唧吧唧地似乎吃著格外美味。
楚秋突然放下了面包,問道:“牛青山,你幫了我這些,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說?!?p> 楚秋從來不相信無來由的善意。
至于一命還一命,這不扯的嗎?
有他這個拖油瓶,牛青山自己的生存機會都少了很多。
牛青山也放下了面包,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秋哥,俺看您有本事,就是看看,能不能學到個一招半式的。俺不能一輩子在地下活著,俺們想活得亮亮堂堂的,但也得有本事。俺就是看您能認得出妖怪,要是能學到這手本事......”
牛青山突然壓低聲音,說道:“俺認識一個夜鴉,夜鴉你曉得不,就是專門抓妖怪的。俺要是學會這一手,說不定就能當夜鴉了,夜鴉雖然不人不鬼的讓人嫌,也見不得光,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官職了?!?p> 楚秋看著牛青山,問道:“心里有人了?”
牛青山頓時紅了臉,悶悶地嗯了一聲。
能讓男人改變的無非就三樣東西,錢權色。
看牛青山的模樣,再怎么樣也與錢權扯不上關系。
但說話間,營地的風向卻悄然發(fā)生了改變。
牛青山一把扔掉手中的黑面包,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面前圍上來的人們。
刀疤臉站在中間,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
牛青山嚴陣以待,對刀疤臉說道:“刀疤,什么意思?”
刀疤笑了笑,笑容落在他的刀疤臉上顯得寒氣森森,說道:“我這兒不是善堂,對不住了,牛三兒,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留你一命??赡愫筮吥俏恍值艿哪X袋也是值錢的,砍了他的腦袋,算是請你們吃這面包的報酬,不過分吧?但也得請你滾了,你要在這兒,要是被那些鬣狗聞著血味兒追來,我這些兄弟都得陪著你送命?!?p> 牛青山咬緊牙關,說道:“有你這么做兄弟的嗎?”
“兄弟?”刀疤一聲大笑,周圍的人都捧腹大笑。
此時,楚秋突然看向了身后,那兒依舊是黑洞洞的,可他明顯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跡象。
他拍了拍牛青山,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牛青山面色一驚,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繃緊了臉龐,點了點頭。
刀疤緩緩抽出短刀,獰笑著緩步接近,說道:“牛三兒,你可識點相,要不然我連你一塊兒剁了?!?p> 牛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背起了楚秋,猛地沖了出去。
眾人正要圍堵,卻發(fā)現(xiàn)牛青山并不是往兩個出入口的方向去,而是沖向了火把。
牛青山直接抓起火把,一股腦地往來時的通道扔去。
火焰簇在空中翻飛,眾人眼花繚亂。
啪。
火把落在通道內。
也照亮了一張鐵血冷酷的臉龐、一身紋著青天的飛魚服。
青天衛(wèi)荀大人靜靜地站在通道內,冷冷地盯著營地內的眾人。
一股逼人的寒氣從眾人的腳底板往上冒。
就算是遇到普通的衙役,他們都像耗子碰到貓似的。
青天衛(wèi),那就跟死神沒什么兩樣。
刀疤臉腳一軟,褲襠竟?jié)裢噶恕?p>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嘶聲喊道:“把犯人給他!把犯人給他!”
一回頭,竟發(fā)現(xiàn)牛青山和楚秋早已一溜煙地跑進了另一個通道。
刀疤馬上跪在地上,叩著頭大聲哀求道:“大人,饒小的一命,小的幫大人去找犯人!”
“不用了,他們跑不掉?!鼻嗵煨l(wèi)荀大人緩緩抽出了銀白色的長劍,說道:“本官也有雜事要忙了,長安城的渣滓,除掉一點是一點。”
咻。
劍影滑過。
凄厲的慘叫,驚慌的腳步。
誰逃了誰死了,沒人說得清。
片刻后,營地重歸寧靜。
晃動的火焰中,只有滿地的尸體與鮮血。
青天衛(wèi)荀大人不知蹤影。
……
……
幽深的隧道內,牛青山背著楚秋奪命狂奔。
雖然沒有聽見任何動靜,但兩人知道,那個如同死神一般的青天衛(wèi)就在後面。
眼下,地下已經不是可靠的藏身之處。
必須要上去。
悶沉的呼吸聲、漸重的腳步聲。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
十來分鐘后,牛青山停了下來。
楚秋抬頭一看,瞇著眼睛,能發(fā)現(xiàn)一線隱約的光亮。
牛青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摸索著粗糙的石壁,笑道:“幸虧熟悉,不然俺們都不知道怎么跑。”
咯噔。
牛青山摸到了一塊活磚石,面色一喜。
但楚秋卻突然拽住了他,力量之大,直接將牛青山拉了一個踉蹌。
牛青山一臉懵逼地看向楚秋。
當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咻。
一聲順滑的摩擦聲。
牛青山只覺手臂一涼,嚇了他一跳,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咻。
又是一聲順滑的摩擦聲。
一束光亮照射進來。
牛青山竟發(fā)現(xiàn)原本自己所站的位置頂上,赫然出現(xiàn)一個小小的劍口。
他只覺頭皮發(fā)麻。
緊接著,楚秋又拉著牛青山輕巧地一晃。
咻咻。
兩人所在的位置又插進了兩劍。
牛青山一臉驚恐。
楚秋閉著眼睛,感受地上的動靜。
兩人。
應該只有兩人。
劍器與先前那名青天衛(wèi)是同款。
所以應當也是青天衛(wèi)。
但此時,頭頂突然傳來了悶哼。
砰砰。
兩聲悶響。
楚秋一愣,這好像是倒地的聲音。
是陷阱嗎?
楚秋心道:不,他們兩人只是尋常的凡人。
以剛才那名青天衛(wèi)的水準來看,上面的肯定起碼也是入了品階的武者。
楚秋短暫思索之后,說道:“我們上去?!?p> 牛青山咬了咬牙,壯了壯膽子。
小心翼翼地挪開磚石,一邊挪,一邊還心驚膽戰(zhàn)地時不時躲避一下,生怕迎接他的是一柄利劍。
挪開之后,他連忙縮進墻根。
好一會兒都沒動靜,他才站了起來。
牛青山抹去了額頭的汗水,見楚秋一臉無語地看著他,訕訕說道:“小心一點好。”
隨后,他背著楚秋走到了地面。
眼前的一幕讓牛青山瞠目結舌,兩名穿著飛魚袍的青天衛(wèi)如兩灘爛泥一般倒在地上。
楚秋皺起了眉頭。
真有人替他們解決了問題。
是誰呢?四爺嗎?
無暇顧及太多,牛青山背著楚秋尋了一個方向,趕緊離開。
片刻之后,相同的口子里躥出了一道身影。
荀大人剛跳出來,就見到眼前的場景,瞳孔一縮。
兩名青天衛(wèi)倒在了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
是那兩個犯人干的嗎?
怎么可能?
荀大人迅速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兩人只是昏迷過去,但一時半會兒清醒不了。
他垂眉思索之后,決定暫時放棄追殺。
這一幕實在太蹊蹺,必須先等同僚醒來之后了解清楚,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