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的嘲笑置于腦后,我跟在齊王身邊亦步亦趨,每走到一處就向他介紹那個地方的花草建筑以及相關(guān)的掌故。這里既然是我外公家,我對他家的種種自然如數(shù)家珍。也許是我的介紹生動有趣吧,齊王也從開始的明顯敷衍到后來的興趣盎然了。
我賭的就是這點。像齊王這樣的身份,外人看起來千金萬貴,其實很寂寞、很孤立,正所謂高處不勝寒。
何況他的身份還很尷尬,皇族成員和朝廷大臣們都不敢太親近他,免得被他的皇帝哥哥猜忌。自從他哥哥即位后,可能是有點記恨當(dāng)年爭太子的事吧,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他雖然貴為王爺,其實連一般的大臣都不如,手里一點實權(quán)都沒有,只是一個空頭王爺。
他母后去年也薨逝了,他在宮里再也沒有了貼心的親人。他哥哥又不放他出宮居住,生怕他在外面跟大臣們走近了,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范圍,威脅到他那個傻兒子的太子寶座。他在宮里,處境尷尬,等于是被軟禁了。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想方設(shè)法也要出宮來走走,哪怕只是一個遠(yuǎn)親的壽辰,也要利用來出宮透透氣。
我可憐的王子啊。
想到這里,我笑著從花叢中抬起臉來對他說:“我家的花園比這還漂亮呢,不知殿下肯不肯賞光?”
果然,我的王子用近乎驚喜的聲音問:“真的?”
我猛點著頭:“真的?!?p> 他笑了一下,眼光隨即又暗淡了下去,我知道,他是擔(dān)心他哥哥不會應(yīng)允。我笑著安慰他道:“放心,你到我家來,皇上不會阻攔你的。”
我父親是皇上最信任的心腹,齊王到我家來,他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說不定他還會叫齊王多到我家來走走,我父親正好可以幫他就近監(jiān)視、試探呢。
回家后,我立刻向父母告知了這件事:我要請齊王來我家賞花游玩。
父母聽了,那表情才叫豐富呢。兩個人立刻一臉怪物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我母親還偷偷掐了一下大腿,以確定是真的聽到還是幻覺。半晌,她才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抓住我的胳膊說:“你是說,你約了齊王來我家玩?”
我扯著母親的衣袖讓她松開手,一邊哧哧地揉著胳膊一邊回答道:“是啊?!?p> “你約的,是那個齊王?就是那個,那個……齊王?”
“就是那個齊王。我們晉國,還有另一個齊王嗎?”
“呀呀呀呀……”母親又死死地拽住了父親的胳膊,父親不敢扯開她,只是呲牙咧嘴地傻笑著。
發(fā)了好一會顛后,母親才喜滋滋地問我:“風(fēng)兒,你告訴娘,你是怎么跟齊王攀上交情的?”
“就是今天在外公家的時候啊,吃過中飯后大家都去了后花園,你陪著外婆進(jìn)里屋去了。我就在花園里跟齊王聊了一個中午呢?!?p> “那你們都聊了些什么?”四只眼睛都快笑得沒縫了。
“什么都聊啊,看到什么聊什么。后來聊到花的時候,我就跟齊王殿下提起了我家的花園,趁機請他來我家賞花。齊王可是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呢?!?p> 父親這時候已經(jīng)從興奮過度中慢慢恢復(fù)了過來,會思考問題了,當(dāng)即說:“他當(dāng)然高興了,他在宮里都快悶死了,整天又沒事做,又不能出去。他能去你外公家,也是因為我是你外公的女婿,皇上對我放心,才肯讓他去的?!?p> “嗯”,我也點了點頭說:“我也是考慮到了這點,才敢冒昧請他的。沒一點把握我會開這個口嗎?首先,我要考慮到他會不會接受。其次,我還要考慮到皇上會不會放他出來。這兩點都符合了,我才開口的?,F(xiàn)在,就請爹定個時間,替女兒跑一趟齊王的寢宮,親自請一請,這樣才顯得正規(guī)、隆重。不過之前最好還是先在皇上那里備個案,雖然皇上肯定不會反對,但事先請示一下更穩(wěn)妥不是嗎?”
說完我又轉(zhuǎn)向母親說:“娘,這可是女兒第一次這么正式地請客,您可要大力支持哦。到了那天,家里要比平時收拾得更干凈,倉庫里那些平時過年才擺的珍奇古玩也拿出來擺擺,這樣我?guī)еR王在家里走的時候才有看的。還有那天的飲食啊,酒水啊……都要最精致的?!?p> “知道知道,寶貝女兒,那天你就只管陪著你的貴客就好了,其他的,都交給爹娘了,一定會辦得讓你滿意的?!?p> 母親說到這里又埋怨父親道:“當(dāng)年都是你,非要扶持皇上擠兌齊王,不然現(xiàn)在……”
父親好笑地說:“齊王當(dāng)時那么小,誰知道他將來會怎樣?。慷?,如果當(dāng)年是他即位的話,他現(xiàn)在早已妃嬪成群,哪里輪得到風(fēng)兒……”
說到這里看了我一眼,趕緊轉(zhuǎn)換語調(diào)稱贊我說:“想不到我的風(fēng)兒,年紀(jì)這么小,辦起事來就這么有條有理,分析起問題來又頭頭是道,你要是個兒子的話,那我們賈家可謂后繼有人了?!?p> “她不是兒子又怎樣?女兒就不算你們賈家的后人了嗎?”母親已經(jīng)叉著腰,眼露兇光地站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夫人,夫人,你別急,我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太賞識我這個女兒了?!?p> 我知道這下母親不會善罷甘休了,這個問題一直就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禁忌,每次一提起必有一場大戰(zhàn)。父親早就不敢提了,這次失口說了出來,肯定得吃些苦頭了。唉,我也救不了他了,只能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不去看,讓他少點難堪吧。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那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爹選好了日子,請好了客人,就通知我和娘,我們好做準(zhǔn)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p> “知道了,寶貝,時候也不早了,你去歇著吧?!?p> 母親沖著我寵溺地一笑,父親也從母親的獅爪中勉強露出笑臉來跟我道別。我走出門外,耳邊隱隱聽見母親惡狠狠地對父親說:“今晚,不給你滴滿一百滴蠟油不準(zhǔn)你碰老娘?!?p> 接著是父親卑微求告的聲音:“夫人,下官蒲柳之姿,夫人就不能憐香惜玉一點嗎?”
“再啰嗦,就滴你兩百滴,爽得你嗓子都喊啞了,看你明天還怎么上朝?!?p> “好好好,下官之身,夫人之身也。夫人想怎樣就怎樣吧,下官但憑夫人?!?p> 我無奈地?fù)u了搖頭。我的父母,變態(tài)歸變態(tài),倒也恩愛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