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亦北看見傅悠然那毫無形像的恣意嘴臉,臉色登時氣得鐵青,纖纖玉手一指,“你……你忘了那天晚上的盟誓嗎?”
眾賊一臉的興奮加曖mei,晚上?盟誓?看來寨主這回是真的有戲了,難怪寨主如此重視,特地跑到山下訂做全套的女裝,還囑咐眾人保密,看來是想給齊公子一個驚喜了。
傅悠然與人劃拳正在興頭上,幾乎已經(jīng)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聽見“自己”的指責(zé),才猛的打了個激靈,回過味來,不過,她現(xiàn)在沒時間理會氣得跳腳的齊亦北。
“林熙月!”傅悠然兩步?jīng)_到林熙月面前,“你TNND跑哪去了?”
林熙月干笑兩聲,“去林霆寨接那個什么晏小姐去了?!?p> 傅悠然一愣,反射性的朝門口看了看,“人呢?”
“昏著呢,估計明兒早上能醒?!币惶岬竭@個林熙月就生氣,自己也沒虐待那個什么晏佩若,要不要一見到自己就驚聲尖叫兼胸悶氣短啊?沒辦法,只好迷暈了再弄過來。
“用不用去兩天???”傅悠然氣極,“而且也不跟我說一聲就走?”
“齊公子”對林熙月的反常態(tài)度讓一干賊眾警惕起來,為了寨主的終身幸福,他們自動自發(fā)的上前將“齊公子”與“傅悠然”包圍在內(nèi),將林熙月隔在包圍圈外,由兩名山賊迅速的架著林熙月走出大堂。
林熙月高聲申訴無效,傅悠然與齊亦北滿心茫然,對視一眼后,傅悠然才想起質(zhì)問齊亦北,“你為什么不經(jīng)我同意就私自下山?”
齊亦北剛要說話,山賊甲大聲道:“齊公子,咱們寨主實在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才瞞著你下山的。”
“驚喜?”這回輪到傅悠然不太明白,不是去接那個什么晏佩若嗎?又關(guān)自己什么事?
山賊乙接話道:“其實像齊公子這樣豪爽的人,又怎么會在乎寨主的衣著裝扮?就算寨主平時像個男人,相信齊公子也不會在意的?!?p> “???”傅悠然越聽越迷糊,齊亦北吁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惱意,將傅悠然拉出包圍圈,低聲道:“我們既然有這樣不可思議的緣份,我也不介意代你完成自小的心愿?!?p> 傅悠然徹底崩潰,她是不是超時空了?。吭趺匆粋€兩個都說這么莫明其妙的話?
“我……什么心愿?”
齊亦北望了一眼耳朵伸得老長的賊眾,賊眾們均是曖mei地一笑,三五成群的繼續(xù)回去喝酒,齊亦北將傅悠然拉到角落處,低聲道:“熙月都告訴我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jì),竟然也有這些苦處?!?p> 傅悠然白眼翻得老大,“那死丫頭都跟你說了什么?能不能從頭到尾,仔細(xì)給我說說?”
齊亦北嘆道:“她說你雖然自小長在山寨之中,但卻十分喜愛女兒紅妝之事,只因你爹爹因病逝世,你不得已接任寨主,從此便逼著自己做男裝打扮,其實你的內(nèi)心十分痛苦。”
看著傅悠然一臉的呆滯,齊亦北再嘆一聲,“那日我們從大堂出來,山哥說要文靜一些才能吸引異性目光,日后才好出嫁,我那時,還以為你恨嫁不能,后來熙月告訴我,每當(dāng)提起這事,你便痛苦至極,你自小的志愿就是做一個賢妻良母,如今卻為了顧及眾位弟兄們的感受而假意粗魯,舍棄了最心愛的事物,你心中的苦處,可想而知,現(xiàn)在我既然代替了你,自要圓你一次心愿,再穿一次女裝?!?p> “什么?”傅悠然不斷的強(qiáng)迫自己忍耐,她就知道那死丫頭一定不會放過這次的大好時機(jī),可怎么也沒想到,竟是想了這么個損點子,穿女裝,傅悠然八歲以前的確是穿女裝的,后來因為行動實在不便而統(tǒng)統(tǒng)淘汰,對于林熙月這個講究個人品味的女山賊來說,傅悠然的此種舉動無異于自暴自棄,從那時起,林熙月就想著法的“勸”傅悠然換回女裝,當(dāng)然了,無一成功。
“所以……你就……”
齊亦北點點頭,“我們先去安陽訂做了一套衣裳,又去林霆寨接了佩若回來,這才耽誤了兩天?!?p> “那衣服呢?”
“量體的時候我沒想到你裹著束胸,待衣服做好,前胸的尺寸就緊了一些,現(xiàn)在正在修改。”
“你、說、什、么?”傅悠然怒火爆發(fā),“你……你看了……”
“沒有!”齊亦北連忙澄清,“換衣之時全是熙月一手操辦,我都是閉上眼睛的?!?p> 傅悠然郁悶得幾欲嘔血,“林熙月!我跟你沒完!”
她這驚天一吼喜壞了一旁支著耳朵偷聽的眾人,雖沒聽見之前說什么,但只憑著這句話,寨主奪冠的希望便在持續(xù)上升中。
齊亦北皺皺眉道:“熙月也是為了你好……”
“她是想看我出糗!”
“怎么會?女裝不錯啊,比現(xiàn)在這樣像個男人要好得多?!?p> “你說誰像男人!”
雖然穿著男裝,但她還是個清秀佳人好不好?
齊亦北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又看了看假意拼酒的賊眾,最后走到角落里將滿臉郁悶的棄伢拉起來,對著傅悠然道:“你看看我們,有什么不同?”
傅悠然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后終于不得不放棄辯駁自己不像男人的想法,除了那張臉,她跟棄伢就像一對雙胞胎,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鞋襪,同樣的腰帶同樣的發(fā)型,就連頭上簪的木杈都像是同一工廠出品,最最重要的,棄伢是個男人。
末了,傅悠然狠狠的瞪了棄伢一眼,臭小子,呆著沒事學(xué)我的裝扮,棄伢莫名其妙的瞪回來,齊亦北回到傅悠然身邊低聲道:“我知道你還是希望做回女人的,放心,兩天后我就下山去把那套衣服取回來,一圓你的心愿?!?p> 這……怎么說得自己跟人妖似的?
傅悠然又瞥了一眼再次收回耳朵訕笑著推杯換盞的眾山賊,認(rèn)命的拉起齊亦北就往外走,NND,得跟他好好談?wù)?,不能在這短短的時日里,就讓林熙月把自己的一世英名破壞得一干二凈。
棄伢剛想上前阻攔,便被眾人攔住,開什么玩笑,這可是寨主的大好時機(jī),哪能讓你小子破壞。
傅悠然拉著齊亦北一路走到座落在山寨后方的“卓院”之中,齊亦北輕車熟路的推開正中的“聞香齋”大門,傅悠然連忙拉住他,“你干嘛,起居室在那邊。”
“我知道。”齊亦北笑道:“前天晚上熙月帶我過來,她睡你的房間,讓我隨便挑一間,我便挑了這里?!闭f罷,他閃身而入,摸索著點燃了油燈,傅悠然無奈跟上,大嘆道:“要是骨哥在這,看見‘我’主動走進(jìn)書房,又該激動了?!?p> 齊亦北笑道:“真沒想到,山寨中還有這樣的地方?!?p> 傅悠然哼笑一聲,“這是我老爹的?!?p> 這間書房,是前任寨主傅二水,也就是傅悠然的老爹精心打造的,在老爹的影響下,傅悠然小時倒也常常出入其中,不過前寨主過世后,傅悠然就像重歸自然的兔子,類似“書房”這樣的字眼被傅悠然自動過濾,足足瘋了一年有余,骨哥才在傅悠然日漸粗魯?shù)难孕兄凶晕曳葱?,痛定思痛后,骨哥終于下了一個以下犯上(傅悠然語),讓傅悠然痛苦終生的“交換”制度。
默三百字的短文一篇,可巡山一次;五百字以上,一千字以下,可下山趕集;一千字以上,兩千字以下,可參與打劫一次……
在骨哥的鐵鞭式管理下,傅悠然對這間“聞香齋”不可謂不恨,每次經(jīng)過時都恨不能捂住雙眼不去看它,今天倒真是頭一回主動進(jìn)來。
反正也別管在哪了,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要好好教育一下這個不識人間險惡的純潔少男……呃,好吧,現(xiàn)在是少女,于是便有了如下一番對話。
傅悠然:“知不知道你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齊亦北:“啊?”
傅悠然:“你錯在太容易相信別人?!?p> 齊亦北一臉呆狀:“啥?”
傅悠然翻了個白眼:“那個人就是林熙月!”
齊亦北“哦?”
傅悠然火冒三丈:“你發(fā)聲系統(tǒng)失調(diào)啊?”
齊亦北一臉茫然,傅悠然的氣勢變得十分凌厲,喝道:“你TNND給我多說幾個字!”
“好……”一個字出口半天,齊亦北才記起傅悠然說的,多說幾個字,于是乎又加上一句,“的?!?p> 傅悠然點點頭,兩個字,算是有點進(jìn)步,為了不被他氣死,當(dāng)下做出一個偉大的決定。
“現(xiàn)在不用你回答,你就給我好好聽著?!备涤迫粨]了揮拳頭,“那個林熙月,她自小就跟我做對,不是什么良家淑女,以后她對你說的事,統(tǒng)統(tǒng)不準(zhǔn)相信!什么我的心愿?還穿女裝?當(dāng)賢妻良母?她是想看我出糗,你明白了沒?”
齊亦北看著傅悠然眨眨眼,沒有出聲。
傅悠然怒道:“明不明白?”
“我……可以說話了?”齊亦北問得小心翼翼,這年頭,女山賊不好惹,靈魂附到男人身上的女山賊更加不好惹。
得到傅悠然的首肯后,齊亦北清了清嗓子,不贊同地道:“我覺得熙月不是那種人,女孩子畢竟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否則出嫁就真的困難了?!?p> 傅悠然氣炸了肺,“我嫁不嫁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又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到底聽沒聽懂我說的話?我說:不準(zhǔn)相信她!”
齊亦北馬上點頭,“懂了?!崩碇歉嬖V他,如果再堅持已見,現(xiàn)場就會有人發(fā)彪,“那……你的心愿……”
“狗屁心愿!”
“喂!”齊亦北也來了脾氣,“不準(zhǔn)用‘我’的嘴說粗話。”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男人?!?p> “相信你比我清楚?!饼R亦北耐下性子道:“滿嘴粗話并不一定就是真男人,相反,斯文一點也不見得就是娘娘腔。”
傅悠然對這番話頗不以為然,也難怪,她從小到大,見過最斯文的男人就是李沛山,那還是個會使陰招的主,所以在她的印像中,溫吞吞的就不是男人!
二人的觀點在傅悠然的“關(guān)愛”目光下達(dá)成了一致,齊亦北終于答應(yīng)不再聽信林熙月的任何“謊言”,傅悠然這才滿意地沉靜下去。
沉……沉……沉……
耳朵得了清靜的齊亦北突然有些不適應(yīng),NND,難道自己是受虐狂?環(huán)顧一周,齊亦北的眼神定在墻上的一副字上,“這幅字是你爹娘寫的?”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yuǎn)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
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下書落款:楚景獻(xiàn)十年春愛女悠然而臨二水、日宣喜極漫筆。
景獻(xiàn)十年,便是大晉昭泰十八年,也就是十七年前,詩的前五句字體渾厚有力,后五句字體娟秀清靈,顯然出自二人之手。
前日齊亦北見到這幅字,便頗覺驚訝,這是一組極富盛名的《歸田園居》中的第一首,讓人讀來頗有一番“豪華落盡見真淳”之感,字里行間無不透露出執(zhí)筆之人對自由的渴望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滿足,詩是好詩,字也是好字,就是跟這里的大環(huán)境不太匹配,拜托,這里是賊寨,寫這么寧靜致遠(yuǎn)的詩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