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來到一條繁華的街市,這條街臨近汴河,往來行人如織,見到張府的轎子,都紛紛退到兩旁。遠遠地看見一座金壁輝煌的酒樓,在這條街的建筑中尤為醒目,一塊大大金漆招牌上寫著“天香樓”三個字,在陽光下閃著熠熠的光彩。這應(yīng)該就是赴宴的地方吧?我暗自尋思。
果然,轎子在天香樓門前停了下來,與此同時,一頂華貴的轎子也停在了對面,隨行仆從掀開轎簾,從轎子里昂然走出一位華衣錦服的老者,此人仿佛年過六旬,但精神矍鑠,氣宇不凡,舉手投足隱有王者風范。
張堯佐早已快步迎了過去:“楚王恕罪,卑職有失遠迎……”原來他就是楚王。
歷史上記載,楚王,宋太宗嫡長子,自小聰明過人,文武雙全,深得太宗喜愛,一直被視為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但這位楚王從小備受溺愛,性格自負且沖動。一次重陽內(nèi)宴,太宗因他大病初愈便沒有傳召。事后,這位年少的楚王憤而酗酒,縱火焚宮,終于被朝中大臣聯(lián)名彈劾,廢為庶人。后雖恢復(fù)名位,但那個本應(yīng)屬于他的王位卻從此離他遠去了!
眼前的這位楚王,雖然年勢已高,卻依然尊貴不凡。據(jù)說仁宗繼位后,對這位皇叔十分敬重,曾幾次派人翻修王府,那么這位楚王在皇上面前說話應(yīng)該很有份量吧,張堯佐跟他結(jié)交圖的大概就是這一點。
二人寒暄著,便由早已恭候在一旁的酒樓老板帶進了天香樓二樓的一個包房。這間包房外表看起來和普通包房沒有什么差別,進去后卻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屋內(nèi)隔為兩層,里層為用膳之處,外層是三面的小回廊,都有侍衛(wèi)把守,廚子送菜也只送到回廊,再由我或者酒樓老板遞進去。所以一般人想要偷聽里面的談話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我只能在每次端菜的時候,才聽到一些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
從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中也能大致猜到,這張堯佐無非還是念著他的宣徽南院使,希望楚王能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幾句。原來宋朝貪官污吏也是靠在外面吃喝拉關(guān)系的嗎?真是天下烏鴉從古至今一般黑。
只是他們?yōu)槭裁匆暨@家酒樓呢?這間包房好像是特地設(shè)計的,不像是尋常酒樓。而這個老板姓錢,每道菜幾乎都是他親自端上來。張堯佐是何等疑心之人,就是在家中吃的每一道菜都會先讓嚴媽媽嘗一遍,何況這里是酒樓。難道這個老板也是張堯佐的人?難道這酒樓的真正主人是張堯佐?難道這里是張堯佐秘密結(jié)黨營私的場所?自古以來官商勾結(jié),也不是沒有可能。
正尋思著,錢老板又送來了一道菜,我接過盤子一看,是清蒸鱸魚,口水差點沒掉下來,這可是我最愛的一道菜。要不是旁邊還有滕護衛(wèi)等人,我真想偷吃一塊。
盯著盤子里的鱸魚看了好一會兒,口水也咽了好幾輪,才發(fā)現(xiàn)旁邊還站著一臉驚奇的錢老板,我才極不情愿慢慢悠悠地端著鱸魚進了里間。
菜一放上桌,就聽見張堯佐說道:“王爺,來,請嘗嘗這天香樓一絕‘清蒸鱸魚’?!蹦浅鯅A了一筷入口,慢慢咀嚼著,點頭稱好,忽又興趣盎然地念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座上之人皆擊掌叫好,尤以張堯佐聲音最響。
我暗笑,這不是范仲淹的詩么,又不是你丫做的詩,好個屁,這樣的詩我能背出一堆,不單唐宋,還有元明清的呢?就怕說出來慚愧死你們!
這時,楚王仿佛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聽說天香樓還有一道菜,乃天下第一絕,兩年前曾經(jīng)風靡一時,這消息都傳到了宮中,可不知為何這兩年倒沒聽人說起過?!?p> 張堯佐忙說道:“王爺所指乃河豚吧,說起這河豚,的確是天下第一美味,只是這河豚不是尋常廚師可以烹制的,河豚乃天下至毒之物,尋常廚師都不敢烹制河豚。幾年前天香樓曾請來一名外地廚師,此人手藝了得,烹制的河豚美味可口,只可惜……”
張堯佐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用眼色示意了一下立在我身邊的錢老板,錢老板忙接口道:“稟王爺,稟張大人,只可惜我這位廚子命薄,兩年前不幸故去了!說起這廚子啊,也是孽債,做了一輩子河豚,最后卻因為河豚短命了!”
楚王看上去非常感興趣,示意錢老板的繼續(xù)往下說。錢老板忙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這廚子每次給客人做客河豚,必定會自己先嘗試一下,客人才敢食用。十幾年了都沒事,說也奇怪,那一次他給自己做了一條河豚,吃了以后就一命嗚呼了。人人都說是別人下的毒,這廚子不可能把自己給毒死。后來這案子還交由開封府處理,那開封府的包拯也真是厲害,竟然查出真正的兇手是房梁。二位大人猜怎么著?原來啊,那河豚煮久了,毒氣會隨熱氣附在房梁的灰塵上,天長日久附得多了,自然會隨著熱氣掉下來,可偏就巧了,沒把別人給毒死,倒先把他自己給毒死了。從那以后啊,我們天香樓再也沒有出過河豚這道菜,也沒人敢做。不過這汴京城倒還有賣河豚的,據(jù)說得有的人煮上個三四天吃了也沒事,可惜煮久了的河豚也失去了它的美味?!?p> 楚王聽罷,捻著胡須沉吟道:“原來如此,看來這河豚也是死不瞑目,這位廚子殺孽過重,想必是去還債了,不過這包黑炭更厲害,居然能查出如此離奇的死因,不愧為大宋第一神斷?。」?!”張堯佐忙點頭稱是,臉色卻極為難看。我想他應(yīng)該是聽到包拯這個名字心里不太舒服吧。
這時,立在張堯佐身后的馬屁精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股寒氣直逼我心底,我心有余悸,暗道不好,忙準備撤退到外間。
可惜來不及了,馬屁精的聲音已適時響起,只聽他說:“稟王爺,稟張大人,最近我們府上來了一位手藝精湛的神廚,做的菜都是聞所未聞,堪稱一絕,我想她應(yīng)該會烹制河豚……”
這個,不是在說我吧?
那楚王饒有興趣的哦了一下,而張堯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倒吸一口涼氣。奶奶的,我什么時候做過河豚啊,我連見都沒見過呢!這河豚可不是好玩的,做不好會毒死人的。再說從古至今,每位廚子做了河豚都得自己先親自嘗試,否則客人是不會食用的,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馬屁精你好歹毒,居然想借刀殺人,哦,不,應(yīng)該是借魚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