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污染者

　　夏日炎炎，蟬鳴陣陣。

　　龍華市XC區(qū)的一處購物商場。

　　“8月23日，我市開拓出一片新的農(nóng)場地，規(guī)模將達到五百畝，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市蔬菜與肉制品的價格將迎來新低?！?p>　　“上午八點十分，華庭集團公布招募信息，計劃三天后出城探索北區(qū)，有意向者……”

　　“上午九點整，陳議員蒞臨我市，協(xié)同市長召開見面會，就未來發(fā)展……”

　　懸在商場天花板上的巨型顯示器下方不斷滾動著此類消息。

　　“一百天了啊……”

　　出院已經(jīng)百天，蘇業(yè)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

　　徹夜不休的工廠，灰藍色的天空，寬敞卻又擁擠的街道上，永遠都是步履匆匆的過往行人……

　　他的記憶始于那天雨夜，往前追憶是另外一段如夢似幻的人生。這段時間里，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世界觀的不斷碰撞相融，蘇業(yè)一直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直到最近才有所好轉(zhuǎn)。

　　“看樣子是好的差不多了?！?p>　　蘇業(yè)動了下右腿，趴在三樓走廊的欄桿上兩手撐著下巴皺起了眉頭。

　　他在考慮未來的發(fā)展方向。

　　七年前的一場變故，讓這個科技樹與地球相近的世界走向了另一個發(fā)展方向。

　　那天深夜，天空突然閃動起刺目的光，大地亮如白晝。大量小型隕石塊像雨點一樣從高空落下，帶來宇宙深處的菌株，引發(fā)了一場節(jié)肢動物的變異狂潮。

　　各地出現(xiàn)了一些圓桌大小的蜘蛛、排水管道粗細的蜈蚣、小汽車般的螃蟹……

　　人類將它們稱為變異體。

　　突然出現(xiàn)的變異體引起了全人類的關(guān)注，一時間相關(guān)話題橫壓諸多報社頭版頭條。它們究竟是人類的災(zāi)害，還是打開基因密碼的鑰匙？各種爭論甚囂塵上。

　　在這樣的議論聲中，各國政府像商議過一般，沒人選擇清理源頭，而是紛紛推動起了基因計劃，掀起一場另類的軍備競賽。

　　然而，僅過了一個月的時間，這場變異潮流就席卷了整個星球。隨后不到一年的時間，各種變異體層出不窮，遍布每一片山野，人類與變異體之間爭奪生存空間的戰(zhàn)爭由此爆發(fā)。

　　仰仗于現(xiàn)代武器而傲視所有生物種群的人類第一次吃了大虧，從最初的剿滅行動發(fā)展成了現(xiàn)在城市保衛(wèi)戰(zhàn)。至此，人類的活動范圍開始縮小，依靠城市外圍的銅墻鐵壁將變異體拒之荒野。

　　“基因強化劑啊……”

　　蘇業(yè)嘀咕起來，眼里閃著光亮。

　　得益于基因計劃，人類在基因工程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基因強化劑的出現(xiàn)，讓人類看到了徹底消滅變異體的希望。

　　哪怕再普通的人只要注射了這種神奇的藥物，很快就能夠擁有超出常人的速度與力量，足以正面抗衡變異體。

　　當然，尋常人想要得到基因強化劑也是難如登天。

　　“同學，該回去了?！?p>　　突然有人拉扯開蘇業(yè)，搶占了本屬于他的位置。

　　蘇業(yè)有些不悅，不過在看到對方模樣的瞬間，他沉默了。

　　這個男人太魁梧了，他有著接近兩米的身高，胳膊比蘇業(yè)大腿都要粗壯，肩膀上的三角肌將黑色風衣衣領(lǐng)撐得很高。

　　這種巨大的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讓蘇業(yè)不禁懷疑這是個有著人類外表的怪物。

　　他本能地朝后退了兩步，在多看了這人幾眼后，扭頭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三樓走廊道里出現(xiàn)了不止一名這樣打扮的大塊頭。

　　『二、三、四……不對勁，肯定是要出什么事情了，先躲起來吧?！?p>　　他悄悄退到安全通道口。

　　“目標出現(xiàn)！”

　　這時，拉開蘇業(yè)的那名風衣男子突然開口，其余十幾人也一同有了動作。

　　『難道有變異體進城市來了？不是說全部被軍隊攔下了么？』

　　蘇業(yè)有些好奇地朝欄桿那邊靠了幾步，伸出腦袋順著他們目光的方向朝下面看去。

　　一樓大廳中，靠近自動扶梯位置，出現(xiàn)一名中年男人。他模樣瘦弱，手上還提著購物袋，步伐緩慢，似乎是準備上樓。

　　大廳里的風衣人更多，他們原本正驅(qū)散人群，在中年男子出現(xiàn)后，便快速將他圍了起來。

　　“看起來挺普通的啊。”

　　蘇業(yè)低聲嘀咕著，“難不成有什么特殊身份么？”

　　咔噠！

　　有序的子彈上膛聲將蘇業(yè)思緒拉回，他抬眼掃了一圈，瞳孔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這些身穿風衣的壯年男子，他們每人手中都托著一把步槍，幾十個槍口，全部指向中年男子。

　　“啊——”

　　樓下傳來幾聲尖叫，場面變得混亂起來。

　　蘇業(yè)同樣心頭發(fā)毛，他干咽了兩口唾沫，躡手躡腳地朝身后的安全通道退去，隨時準備離開這里。

　　“放棄反抗！束手就擒！”

　　幾名風衣男子手持盾牌鐵叉，快速將那中年人圈了起來。

　　中年人停在那里，看不出慌亂，他嘴角咧開，露出詭異的笑容。

　　“呵呵呵，去死吧——”

　　中年人說話有些怪異，就像是咬著牙齒一字一字地往外吐，隨著最后的一字一頓，他原本縮在衣領(lǐng)里的脖子猛地伸了出來。

　　“開火！”

　　砰！

　　砰！

　　砰！

　　所有槍口同時噴射火光，商場里擠滿了震耳的槍聲。

　　爆鳴聲在蘇業(yè)身后響起，子彈像暴雨般傾瀉，每一顆都足以致命，這座商場轉(zhuǎn)瞬間成了死亡的深淵。

　　蘇業(yè)感覺自己就像立在萬丈高的山崖邊，震耳的槍聲如狂風一樣把他往崖下推。

　　空氣中的硝煙味順著每一處毛孔爬進他的身體，死亡氣息一同跟了進來，他像被巨石墜住，兩條腿不停打著顫，偏偏半步不能往前。

　　“給我動??！”

　　蘇業(yè)低吼起來，用力錘了一下大腿，在疼痛的推動下，他終于挪了一點。

　　一樓大廳里，中年人仍舊站在那里。

　　漫天的子彈，沒有傷到他分毫。

　　不，有很少一部分子彈射穿了他的身體，但傷口處只是流出一些黑色的液體，而他也絲毫沒有在意。

　　中年人的脖子繼續(xù)向上延伸，脖頸位置的皮膚緊繃，看起來隨時都會撕裂開，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嘩——

　　血肉被攪動時的詭異聲音從中年人身體中傳出，聽到這聲音的人無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撕拉——

　　隨著皮肉撕裂的聲音，那人的脖子又長了一些，斷口位置涌出大片暗黑色的粘液，滴落時拉成絲。

　　腦袋下連著的脊椎像是在生長，一截又一截地拔高。

　　隨著脊椎的延伸，斷口處流出的液體越來越少。

　　錚！

　　鐵刃出鞘般的聲音響起，被血肉沾染成紅色的脊椎兩側(cè)突然展開一對利刃，十幾公分長，每一截都有，看起來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

　　蜈蚣般的脊椎連接著人類的軀體與腦袋，這是個怪物。

　　嘩——

　　嘩——

　　此刻，怪物的腦袋已經(jīng)伸展到了二樓的高度。

　　“該死！是獵級污染者！快！快通知巡游隊！”

　　“第一小隊加快疏離人群！其他人全力拖住這個鬼東西！堅持到巡游隊趕到！”

　　怪物的脊椎還在繼續(xù)生長，腦袋卻定在了半空，任由脊椎盤動，腦袋始終固定在那個點上。

　　當蜈蚣般的脊椎探出十余米時，生長才停止，它弓成龍形，開始搖晃著腦袋。

　　嘔——

　　蘇業(yè)瞥了一眼，整個胃部都在抽搐，直接扶在墻邊吐了起來。

　　“快！鐵網(wǎng)！”

　　隨著命令的下達，幾支網(wǎng)槍瞄準怪物，隨后四張大網(wǎng)同時展開，蓋向它的軀體。

　　“嗬……嗬……”

　　怪物嘴里發(fā)出莫名的聲音，腦袋如同跳動的蚯蚓一般，有力且無規(guī)律。

　　“快通電！”

　　“已經(jīng)通電了！”

　　呲——呲——

　　電光閃動，一陣焦糊味很快散開，整個商場都可以聞得見。

　　蘇業(yè)聞到這種泛酸的詭異氣味后，腸胃又是一陣抽動，連苦水都吐出來了。

　　他淚腺腫脹，眼淚似乎要流出來，看向一旁的安全通道，像軟腳蝦一樣扶墻朝那里走去。

　　幾秒鐘后，他艱難地挪到安全通道門口，正打算抬手推開門。

　　轟！

　　一道黑影從蘇業(yè)面前劃過，撞開門擋在了他的面前。

　　蘇業(yè)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名穿著風衣的男子，他倒栽在門框處，腦袋歪著抵在地上，脖子扭曲得像是沒有骨頭，已經(jīng)沒了氣息。

　　死人了！

　　身后槍聲不絕，蘇業(yè)卻陡然間感覺世界沒了聲音，腦袋里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在那里，準備開門的手懸在半空，動也不動。

　　“極波塔臺呢！還他娘的還沒有調(diào)設(shè)好嗎！”

　　“總隊！還有不少人……”

　　“攔不住了！快！”

　　嗡——

　　沉悶又厚重的聲音響起，一道無形的沖擊波從商場正中間擴散開，各樓層的燈光瞬間熄滅，屏幕里也只剩下雪花，喇叭刺啦刺啦地響著。

　　蘇業(yè)感覺耳膜像是要被撕裂，刺痛感終于讓他回過神來。

　　跑！

　　盡管雙腿在發(fā)顫，蘇業(yè)仍在努力地向前挪動。

　　趕緊跑！

　　他不斷催促著自己，可身體就像懸在水中一樣，綿軟無力。

　　“總隊！”

　　“別管我！咳咳……快攔住它！”

　　怪物還未死去，腦袋上沾滿了血，不停甩動著，像鐵索末端的滴血錘頭，每一次撞擊，都會帶走一人的性命。

　　漸漸地，射擊聲越來越少，最后只余下淅淅瀝瀝的聲音。

　　跑！

　　快逃！

　　蘇業(yè)已經(jīng)跨過那具尸體，跨進了安全通道的門。眼看樓梯就在眼前，他恨不得就地滾下去，然后躲進轉(zhuǎn)角處。

　　噗通！

　　噗通！

　　噗通！

　　心跳加快。

　　最后的槍聲也消失了，四周突然變得安靜起來，蘇業(yè)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提著一口氣，不敢吞也不敢吐，背后早已出了一層冷汗，涼風一吹，冷颼颼的。

　　血腥氣變重……

　　眼角余光處……

　　伸來一顆滴血的腦袋。

　　“?。。。　?p>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蘇業(yè)一步?jīng)_到樓梯口，兩個大步跨過十二層臺階，跳到了轉(zhuǎn)角位置。

　　借著轉(zhuǎn)身的空擋，蘇業(yè)視線一抬，正看到那顆腦袋朝他追來！

　　蘇業(yè)眼睛瞪到了最大，他大張著嘴巴想要呼救，嗓子卻像抽筋一樣發(fā)不出聲音，腦袋里只余下心臟噗通跳動聲。

　　那顆赤色頭顱快速沖來，在蘇業(yè)眼里不斷放大。

　　嗤！

　　一道寒光閃過，頭顱與脊椎斷開連接。

　　沒了腦袋的脊椎如同一條斷了頭的蜈蚣，不斷舞動著，從斷口處灑出大片黑色汁水。

　　脫離頸椎束縛的頭顱繼續(xù)撞向蘇業(yè)，懟在了他的腦門上。

　　咚！

　　蘇業(yè)身子猛地后仰砸在墻壁上，隨即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