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jīng)降臨，一輛轎車在通往特伯樂城堡的公路上飛速地疾馳著。
安德森坐在中間的座位上，我和捷琳娜并排坐在后座。
從離開辦公室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握著捷琳娜的手——我發(fā)現(xiàn)她的手很粗糙，上面有著明顯的老繭，渾然不像她身上皮膚那么光滑細膩，顯然受過艱苦卓絕的訓練。
見捷琳娜悶悶不語，于是我開口道，“捷琳娜，你是怎么做殺手的？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好嗎？”
捷琳娜看著我，臉上的神情顯得猶豫而又復(fù)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請原諒我，主人，我真的不想回憶那令人窒息的童年故事?！?p> “如果你不說出來，就永遠背著心理包袱，以后永遠也不會有快樂。相信我，把心里的秘密告訴別人，可以有效地舒緩心情?！?p> 我沖著她笑了笑，鼓勵她將心里的話都說出來。捷琳娜嘆息了一聲，眼里閃過一絲恐懼。但看到我堅持的目光，她的心一軟，情不自禁地將頭靠到了我的肩膀上。隨后，她慢慢地訴說起了她的故事。
“我從小就是孤兒，從有記憶起，就生活在法國巴黎城郊的一個孤兒院里。那個孤兒院很大，有幾十個工人，還有好幾百像我一樣大的孩子。那時候，我什么也不懂，只是單純地生活著，吃飯，睡覺，玩?！饷娌粩嗟赜行碌墓聝核瓦M來，也經(jīng)常有小朋友從我們身邊消失?！?p> “有一次我們問院長，為什么我們中間會有小伙伴不見了呢？院長說，他們都被人領(lǐng)養(yǎng)了，從此過上了有家庭和父母的溫暖生活，我們應(yīng)該為那些小朋友高興。從那以后，我也在心底里希望，能有人領(lǐng)養(yǎng)我，讓我過上院長所說的那種幸福生活?！?p> “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羅納被院長叫走了。我有些嫉妒，因為那些消失的小朋友，就是被院長叫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我以為，我的好朋友羅納也被人領(lǐng)養(yǎng)了，所以我想去見見領(lǐng)養(yǎng)羅納的人，說我不比羅納差。于是，我躲避過層層設(shè)卡的警衛(wèi)，偷偷地跑到院長室的外面，透過窗子往里看，我看見……”
說到這里，捷琳娜打了個冷顫，臉色一片慘白，“我看見我的好朋友羅納正在拼命地掙扎著，他瞪著大大的眼睛，臉色發(fā)紫，舌頭伸出來好長好長……院長正用一條繩子，繞著羅納的脖子，然后把他吊在半空中。我當時嚇傻了，就匍匐在窗外，眼睜睜地看著羅納被院長活生生地勒死。”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沒有大聲尖叫，或者跑到孤兒院外去找警察，我只是待在那兒，全身發(fā)抖……當時我該大喊大叫，是我害死羅納的……”
這個時候，捷琳娜的眼中已經(jīng)滿是淚水，身子蜷縮到了我的懷里，瑟瑟地發(fā)著抖。我擁抱著她，然后用我的手使勁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聲安慰道，“你不要害怕，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我正陪在你身邊。你看，安德森也在陪伴著我們啊?！?p> 聽到我的話，坐在我們前面的安德森回過頭來，憤怒中帶著一絲憐憫，“小姑娘，當時那種情況，換作任何小女孩，都會嚇傻的。你別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當時并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個畜生院長！”
聽到我和安德森的安慰，捷琳娜情緒平靜了一些，哽咽著道：“院長勒死羅納后，他把羅納挪到辦公室角落的洗手池那兒，在一側(cè)的臺板上鋪上了一張大大的塑料紙，然后把羅納放了上去?！?p> “他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了一把尖刀，回到臺板那兒，慢慢地割開了羅納的皮膚，取出了他的內(nèi)臟和眼球，然后把這些器官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小冰柜里面。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才做好一切，然后把羅納的尸體用一條大大的塑料袋裝好，放到了辦公室書架后面的一間密室里。他打掃過辦公室里的痕跡，清洗掉臺板和水池里的鮮血后，他就帶著那個小冰柜離開了?！?p> “我那時候完全不知所措，整個人傻傻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進了辦公室，打開了那個封閉的密室。里面空間并不大，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腐臭味。我看了一下，里面有好幾十個塑料袋。我一個一個打開，里面的尸體有些還保存完整，有些已經(jīng)開始腐爛，還有幾個已經(jīng)變成了白骨。腐爛的尸體上，到處都是蛆蟲，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沒有感到惡心，就這樣呆呆的一個接一個地打開塑料袋，直到碰到裝羅納的那條袋子。
“羅納的形狀很凄慘，胸口的皮膚已經(jīng)被完全剝掉了，血淋淋的，胸腔內(nèi)的心臟、腎臟、肺葉什么的全部都沒有了。最觸目驚心的是，由于他的眼珠子被挖了出來，所以眼眶里空洞洞的，那深深的黑色洞窟，無言地面對我，仿佛在怒斥我不去解救他?！?p> “我當時整個人都傻掉了，就這樣呆呆地坐在羅納身邊，不知道過了多久，任由那些蟲子在我身上爬，還有的爬進了我的嘴里?！?p> 說到這里，捷琳娜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雙手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抓得我一陣劇痛，眼淚仿佛小溪一般往下滴落。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將她抱得更緊，試圖給她安全感。坐在前面座位上的安德森，憤怒地捏緊了拳頭，不自覺地用手背敲擊著靠背，發(fā)出“砰砰”的聲響。雖然我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懷里抱著的更是一個個頭比我還要大的女孩，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滑稽，反而眼里滿是憐憫。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沒有太長時間。院長打開了密室，手里拿著一個新的塑料袋。他見到我后，非常驚訝，立即放下袋子，就跑到我身邊，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嚨。他把我舉了起來，臉上滿是猙獰?！?p> “我被他掐得好難過，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我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鋼筆來……這是羅納被院長叫走的時候，他送給我留念的禮物，我沒有想到，它會成為我的保命符。”
“我用盡全身的力量，把鋼筆插進院長的眼睛里面。院長被劇烈的疼痛刺激，放開了我我拔出帶著院長眼珠的鋼筆，繼續(xù)猛插他的胸口，臉龐和手臂，院長就這樣被我活生生地刺死了。”
安德森聽到這兒，忍不住拿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顯然是為小捷琳娜的行為叫好，而我的心情也稍微松弛了下來。雖然明知道小姑娘沒事，但心里總?cè)滩蛔樗龘摹?p> 捷琳娜的聲音繼續(xù)傳來，“刺死了院長之后我，我呆呆地坐在他身邊，腦中一片模糊。不知道過了多久，警察趕到了，他們把我拷了起來，帶回到了警局?！?p> “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大腦中一片空白。我的眼前，只有羅納那空洞洞的胸腔，還有被挖掉眼珠的眼眶，每當有警察問我事情的經(jīng)過，我嘴里只是喃喃地說：是我害死了你，我沒有救出你，我該大聲呼救的……”
“警察見我這種情況，便將我送到了醫(yī)院，然后全力調(diào)查院長的事情。很快，院長的一切都查清楚了。那個人渣不僅侵吞了大量的慈善捐款，為了賺取更多的錢，他還將孤兒院里的孩子偷偷殺死，將他們的內(nèi)臟器官拿到黑市上賣錢。四年的時間里，他一共殺死了七十多個孩子，其中就有羅納。事情查清楚后，我被法院判為正當防衛(wèi)，無罪釋放。可是當時的我神智不清，最終法院將我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在精神病院，我認識了莎娃。莎娃是一名俄羅斯裔的殺手，她被警察抓住了，為了逃避法律的懲罰，便裝瘋賣傻，成功地欺騙了醫(yī)生、警察和法官，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我到那兒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待了兩年多了。莎娃得知我的事情后，不斷地安慰我，還給我唱兒歌，講故事，我終于漸漸地恢復(fù)了過來?！?p> “莎娃教了我各種知識、搏斗技巧和殺手的一些本領(lǐng)。就是在那間精神病院里，我跟著她學習了整整八年，在這八年時間里，我也從一個八歲大的小女孩，成長為了一個十六歲的大姑娘。兩年前，莎娃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教我，便讓我申請出院。我不愿意，她就絕食，我實在不愿意看著她在我面前死去，所以我終于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經(jīng)過醫(yī)院的檢查，證明我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正常，于是醫(yī)院方面便讓我出院?！?p> “出院后，我發(fā)現(xiàn)除了跟莎娃學習的殺手本事外，其他學到的東西好像都沒用，根本就沒有辦法維持生計，于是我便按照莎娃教我的方法，尋找殺手通告，誰知道才接第一次任務(wù)，就被主人給捉住了?！?p> 講完她的故事，捷琳娜終于平靜了下來，不過整個人的精神顯得很萎頓。這時車子已經(jīng)回到城堡了。我并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一邊緊握著她的手，一邊直視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捷琳娜，忘掉過去吧。以前的捷琳娜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你，是特伯樂家族的一員，是我的親人。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再叫捷琳娜，我賜予你新的名字，從今天其你叫蓮娜.特伯樂，從前的捷琳娜已經(jīng)死去，從今天起，你將完全拋去以前的一切，你新生了?！?p> 我認真的看著捷琳娜——不，是蓮娜的眼睛，誠摯地對她說道。
她驚訝地看著我，但看見我認真的神情，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好，從今天起，我便叫蓮娜.特伯樂，捷琳娜已經(jīng)死了，從十年前就陪著羅納一起死去了。我是蓮娜，一個浴火重生的女人?！?p> 到此時，我已經(jīng)完全明白，對一個殺手來說，意志絕對不會那么微弱。而我下午能夠順利的擊垮蓮娜的意志，其實是我的話引起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深深的自責和愧疚，再加上我嘴里所說的那殘酷的刑罰，使蓮娜自己擊垮了自己，原本就極虛弱的心神遭受了致命的打擊，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然后，我又用精神暗示的方法，控制了她的思緒，因此她才會如此輕易地就被我折服。
不過這樣也好，這個世間少了一個殺手，卻多了一個叫蓮娜的女孩，而且這個女孩還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善良，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