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野心
這日傍晚，望著貴妃椅上繁復(fù)紛雜的石青撒花椅搭，蘇懿的腦海中也是無限煩憂。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蘇懿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下三個大字“情報網(wǎng)”。
“海蘭！”前日讓春華出宮辦了另一件事，如今倒顯得人手不夠，捉襟見肘。春華機(jī)敏有余，沉穩(wěn)不足，蘇懿心想，倒是自己這個掌事宮女是個可以收為己用的人。
海蘭向蘇懿行禮后跪在那里，蘇懿也沒有叫她起身。走到她身前，親手扶起了她，蘇懿將書桌上的紙遞給她。
“你看看這個，可有何高見?”看著她沉默肅穆的臉龐，蘇懿雖然面色平靜，但是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她拿著自己和她的命在賭博。贏了，如虎添翼；輸了，出賣自己，也是會萬劫不復(fù)。
暗藏在袖中的淬毒匕首滑落至手中，小巧精致，暗含鋒芒，是蘇浩在她進(jìn)宮時送的禮物。暖閣中的氣氛緊張而又帶有危險，在她的等待下，蘇懿看到海蘭再一次跪伏在她的腳下。
“奴婢參見主子！”言語單調(diào)至極，然而蘇懿卻如獲至寶。蹲坐在她面前，蘇懿輕輕擁住了她：“在這寒冷的權(quán)力囚牢里，我又找到一個可以取暖的人！”
說著，蘇懿拔下頭上特制的簪子，直直劃向她的手臂，鮮血流下，其上有一個蘇家獨特的記號。
“海蘭，不可以背叛我哦！”蘇懿輕輕說道。她點頭，隱忍著疼痛，蘇懿笑了，如同獲得最喜愛的玩具，然而在海蘭眼中，她看到自己染上邪魅而又病態(tài)的殘忍。
那日后，蘇懿給了海蘭許多銀票，讓她網(wǎng)絡(luò)許多平時不起眼的人。蘇懿也聽取她的建議，在一些宮女或內(nèi)侍病重或是有什么憂難時，不經(jīng)意間伸出援手。
雪中送炭遠(yuǎn)比錦上添花珍貴，蘇懿倒是極為認(rèn)同。
百善孝為先，雖然躲了幾日清閑，但蘇懿自己也該向父皇母后請安了，不然，便是不孝了。于是今天一大清早，蘇懿便起身先去向母后請安。
帶上稱病時父皇賞賜的千年人參，還有今年新進(jìn)貢的冬蟲夏草。蘇懿暗襯，自己入宮不久，借花獻(xiàn)佛反倒是最好的了。
來到宮門前，止住要稟報的內(nèi)侍，蘇懿掀開轉(zhuǎn)角處的珍珠簾子，看到母后端坐在鳳座只是，明明是華貴的妝容，卻意外有著落寞和死寂。
四周的宮女太監(jiān)都不在，蘇懿輕輕走到母后跟前，跪下去，手搭上她的膝蓋，幽幽喚道：“母后！”皇后回神，也不計較蘇懿沒有行禮，又戴上一層面具，“我兒來啦，怎么沒有人通報一聲，這些人真是不像話！”
“母后，別怪他們是兒臣不讓的。兒臣今日來向母后請安，母后怎么悶悶不樂的？”故作天真，蘇懿伏在膝上問道。
許是見蘇懿年幼，她指著垂下的落地簾。簾子是用粉紅色的南珠串成，顆顆圓潤碩大，取“鎮(zhèn)心，養(yǎng)神”之效。
“人有悲歡離合，母后只是思念故人罷了。哪怕是富貴之家，也有不順心的，何況是作為一國之母的母后呢？”她的神色憂傷而寂寥，讓蘇懿想起母親每次在家等待父親回家時的樣子。
“我兒，可惜了。。”她的語氣有些惋惜和慶幸，但是蘇懿還是明白她的心意。
惋惜自己不是您的女兒，慶幸自己沒生于皇家嗎？不知怎的，蘇懿有些淡淡的溫暖。
“母后，兒臣知道今天是大皇子的忌日，母后，請把兒臣當(dāng)成您的親生女兒吧，在這長夜漫漫的宮里，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吧！”
在蘇懿認(rèn)同的人面前，她才會摒棄“本宮”這樣高貴的自稱，而她認(rèn)同這個用永無盡頭的隱忍和寂寞筑造“賢惠”二字的女人。
皇后身體一震，緊緊擁住蘇懿，低聲抽泣著。一下子，蘇懿的淚也漸漸淌下，在這無盡危難的復(fù)仇之路上，她也想擁有可以依靠的肩膀，然而此時她的內(nèi)心卻萬分錯雜。
走在御道上，四周的宮女太監(jiān)紛紛向蘇懿請安行禮，盡管心情紛雜，但她還是一路含笑叫他們起身?；噬弦话阍绯?，都會去顯陽宮處理政事，因此，蘇懿步行去，也是為了舒緩心情。
蘇懿還是不知道，皇后那樣的神情是否是故意給她看的，她不知道，這宮里到底是否有真情。
顯陽宮高闊而古遠(yuǎn)，也是極為尊貴，妃子們無詔不可隨意入內(nèi)。然而蘇懿尚未至百步內(nèi)，內(nèi)侍聽聞她來，便早早迎了過來。
內(nèi)侍畢恭畢敬趨前打開顯陽宮的正門。丈高的朱漆殿門“咿呀”一聲徐徐打開，仿佛鎖著層層腐朽。
轉(zhuǎn)過紫檀木雕壽字的鏡心屏風(fēng)，蘇懿看到她的仇人，也是她的父皇正在練字。他換上了海水綠的團(tuán)福衣衫，頭戴著赤金色的簪冠，少了一份莊重多了一份隨和。蘇懿跪下來，恭敬的行禮，只聽到走動的聲音，便已被他親自扶起。
蘇懿知道自己與其他皇子皇女的不同，他們是敬畏著君王，而自己才像是兒女敬重父親一般，只要掌握好分寸，自己自是得享太平。
“怎么有空來了，病好了嗎？”順治帝輕聲問道，語氣中帶有著君王罕有的關(guān)切。
蘇懿撅著嘴，“那些御醫(yī)就是小題大做，害的兒臣吃那些苦死人的藥，父皇，兒臣早好了?！闭f完，還特意跳了幾下。
見到蘇懿這般模樣，順治帝果真很是開心。蘇懿則趁機(jī)窩在他懷里，問道；“父皇，宮中很是無趣，兒臣看到父皇在寫字，教教兒臣可好？”說著，還蹭了蹭他。
“哈哈哈，好，你要什么朕都給你，既然宮中無趣，你去陪你的皇兄皇姐去尚學(xué)房學(xué)習(xí)吧，雖說，你還不曾年滿十二?！?p> 聽完這話，蘇懿的驚喜溢于言表，然而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直嚷嚷著要順治帝教她練字。字如其人，既然藏書閣沒找到什么記載，但是在他身邊，自己也是可以慢慢了解的，蘇懿暗暗想到。
順治帝握著蘇懿稚嫩的小手，提筆時，又恢復(fù)那指點江山的氣質(zhì)，蘇懿望向他時，似乎看到順治帝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思。然而蘇懿再看時又沒有了，可能是自己看錯了，想著，蘇懿將注意力轉(zhuǎn)到紙上。
一筆一劃，順治帝帶著蘇懿寫下了一個禁忌的字－－－“皇”！蘇懿心中一冷，難道他看出我的謀劃了？手不由一抖，蘇懿抬頭望了一眼順治帝。
“靜心，不要為外物所擾。”順治帝淡淡出聲，臉上么有什么表情。蘇懿提著心，寫下最后一筆，看著紙上蒼勁的“皇帝”二字，她幾乎冷汗淋漓。
那個字滄桑而孤獨，筆鋒內(nèi)斂又蘊(yùn)藏殺機(jī)，字體滄健，卻有著屹立不倒，乾坤獨斷的野心和自信。看著這個字，蘇懿的意念竟然開始動搖，但是，再體會其間的累累白骨和盛世繁華，蘇懿竟有了另一種想法！
“這個字，是父皇的體會吧，送給你，值得你的揣摩了……”順治帝看著蘇懿，意味不明，又好像看出一些怨恨。
蘇懿一驚，然而聽了后沒有說什么，只是跪下來，向他磕了三個響頭。她的眼中除了復(fù)仇，第一次，燃起野心和貪婪的炙熱火焰。要想蘇家永世屹立在大明朝的頂端，便要有足夠的力量。
她叩拜他，感謝他的賜字，也感謝他讓自己看到了更廣的目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