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言抱著柳云芝走在前頭,心中早已猜到金氏在后邊的轎子里想些什么,但他偏就要氣一氣她,氣她不懂事,不識時務,跟了來做累贅,卻沒有做累贅的自覺。
陸承言自跟隨驪王來此,才發(fā)覺與此處的其他人都沒有什么深交,他們大部分是當?shù)厝?,有的是姻親,有的是同窗、師生,獨他顯得格格不入。早些天那湯城之主葛堅白欲給自己的女兒說親,相中了陸承言,卻被人告知其早有家室,陸承言因此錯失良機。
每每想起此事,陸承言心中便怨那金氏,為何不能像驪王妃那般懂事,在驪王起兵之時便自縊殉國。
柳云芝本就生的貌美,穿戴著陸承言新給的衣飾,又與那年輕俊朗的將軍同乘一馬招搖過市,自然是到哪都能引來一片羨慕之聲。
不過也有些不同的聲音進了柳云芝的耳朵:“咱們老百姓成日里干活,吃了上頓沒下頓,她靠勾引個男人就穿金帶銀,那些老娘們還羨慕,真是笑貧不笑娼……”
柳云芝悄悄地把頭扭到陸承言看不到的角度翻了個白眼,心想為何笑娼,難道不該笑嫖客?橫豎是沒膽子罵驪王罵陸承言,分明是他們一人集千萬人之財,不能叫底下的百姓衣食富足,又為自己享樂一擲千金養(yǎng)一堆小老婆,她橫豎也不過是個物件兒,他們喜歡就什么金貴的也賞,若不喜歡,打死了也沒人追究,這群人也只敢拿她說嘴。
不過很快那些不好聽的聲音就被兩旁的士兵勒令跪下,山呼恭迎上神,人群中有人見柳云芝是騎馬而來,明白計劃順利進行,回去便與真武殿那邊報信去了。
卻說驪王自起兵以來,因未能與魔軍匯合,只得與驪州城內(nèi)謀劃,先打出清君側(cè)的名號,正了自個兒的身份,又以為民除害為由,下令處死欺凌百姓、貪污公款的神官、凡間官吏近百人。其中有的只是不愿與反賊為伍,驪王自然照殺不誤,之后再找些罪名給他們安上。
多虧圣壽在天庭幫忙,叫天庭的注意力全在魔族身上,又有阿克娜撩起渭澤之亂,驪王得以在四周皆是天兵還能安然無虞,驪王隨后又下令調(diào)整城內(nèi)稅率與物資分配,攢下了不少錢,召手下的幾員大將前來議會,準備做些大事。
“今日召諸位前來,為的是四件事,第一……”
陸承言身旁坐的是王飛昂,是如今驪王的幕僚,“……如今與魔族那邊已經(jīng)商議一致,他們答應出手,便由飛昂負責,派人把文書走錦州那邊送過去,走第三條線,務必讓他們把整個計劃都告知我們,不得有一絲隱瞞,否則從懷陰城直接返回叫天庭的人來攔,聯(lián)絡的人你自己選……”
與陸承言對面坐著的便是那手握重兵的葛堅白,早年跟著驪王四處征戰(zhàn),算得上是驪王最信任之人,“……和邙州王的計劃是直接合并,三日之后他便會令城門大開,率麾下相迎,屆時葛元帥即帶一旅前往邙州清點人馬,將其收入我軍軍中……”
坐在陸承言斜對面的男子名叫紀俊德,同為主將,手里的兵并不比陸承言少,葛堅白之后又相中了他做女婿,雖婚事未定,卻也送了他不少愛將,“……按計劃,魔族屆時驅(qū)兵南下,天庭便會調(diào)度兵力往北,我們則順勢由邙州南行,渡肴河,取稷州,有驪州和邙州擋著,只會有東邊的甬州來人,我們在東方設防之后就馬上整理稷州進行補給……”
陸承言聽著驪王講話有些出神,既是叫他來,如何講的事情都是別人的?正想著,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至于承言,我聽聞你前不久軍中出了細作?還是跟著你一塊來的?”
陸承言忙說:“回殿下,前日軍中確實是有人與境外之人私相授受,好在發(fā)現(xiàn)的及時,未等他有動作便調(diào)離了人馬,臣下已經(jīng)將人處理了?!?p> “雖說此次是未有損害,但到底是出了漏,才有空子與人鉆,倘若未能發(fā)現(xiàn)及時,后果不堪設想,今日你在這也聽見了,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你回去之后便將軍中上下嚴厲整頓,莫要再有什么內(nèi)鬼!”
“臣明白?!标懗醒噪m答的面不改色,心里已經(jīng)嘀咕起來,怨驪王偏心,怨金氏不死。
此時,陸曜正在家中招待舊時同窗,二人許久未見,問起近況,才知那同窗自學完了書,因家里也有些許封地,故不求官職,只是讓人做些藥材生意,圖個逍遙自在。
“……唉,如今想來,你們這些早就打算好了進天庭才是有遠見的,現(xiàn)如今要進也難了?!?p> “這進天庭向來就是難的,大多名額都給了那些天上人,給凡間戶籍的留的也不多?!?p> “是啊,我也看了這些年的,就這幾個,還一堆的人搶,而那些給天上人的倒是寬裕許多,縱使后面把他們刷去了,也空著不給別人?!?p> “說起來當初那些凡間戶籍的,爭的實在是兇,人也確實厲害,縱觀那些天上的,”陸曜搖搖頭,“誰又是生來就是天上人呢,當初天上半個人都沒有,也沒人要,說種不了地,待建了個天庭,就一窩蜂的去了?!?p> 陸曜想起當初競爭之烈,除卻拼自身才能,亦倚仗家族權(quán)勢,像他這般“不安分”的人能在天庭當神官,確實叫一些人心生不滿,不過他覺得他并非錯在用私權(quán),而是錯在權(quán)不夠大,不夠讓人閉嘴,沒能大到寫入天條,像凡間把人分成主子與奴隸,一群人生來就是別人的物件一樣把不平等變得順理成章,還能讓底下的人自發(fā)擁護。
“誰說不是呢,當初是想著,既然你們不要我,我也不去,只求賺點錢,哪里曉得賣個藥也需要看關系。”
那同窗說,化丹樓采買藥材是個大單,向來是選定一日讓那些藥商們把自家的樣品拉去供神官挑選,今年他們家北帝玄珠產(chǎn)的多了,一般人家藥館也消不了,聽聞化丹樓素來缺此物,本欲前去參選,哪里曉得他親自去了報名處,卻被里頭的人指東指西,叫進去又趕出來,罵他們不懂規(guī)矩。
“……可是自我進來之前,就未曾聽說過什么規(guī)矩,告示里也沒有貼,其實也不是擔心貨不能出手,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故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可否為我說說話,不求他們一定要,只要個進場的名額,出這口氣罷?!?p> 陸曜即答應下來,前往化丹樓去說了,那化丹樓本身因為哲孝的事有不少把柄在真武殿手里,陸曜有求,他們便一口答應下來。
早些天陸曜把自亓忠天君那找到的書卷抄錄了下來,送到化丹樓去給一些資歷老的神官研究,那些神官見他來了,便拉他到一旁,說起殘識陣的事,陸曜見他們欲言又止,問:“這陣,的確有違天道?”
“倒不是說有違天道,只是太過復雜……這樣說罷,你可曾學過陣法學?”
“僅學了必修課程?!?p> “那好,你可知元神物質(zhì)說與元神波動說?”
“元神物質(zhì)說是認為元神由大量的微粒構(gòu)成,而波動說則是認為元神是一種在介質(zhì)中的傳播,現(xiàn)如今學界是較傾向于支持物質(zhì)說?!?p> 那神官道:“然也,你給的那些書稿我們看了,寫作的人不似常人認為元神就是物質(zhì)或者是波動,而是認為元神兼具二者屬性,在部分條件下呈物質(zhì)性,部分條件下呈波動性。”
這可把陸曜聽愣了,神官問:“此書稿可是令尊所寫?”
“家中尋得,大概是罷?!?p> “令尊能有這般大膽想法,又細心求證,設計此陣,實在是難得,當初若是來化丹樓,想來也是有一番大造化,”神官長嘆一聲,“其中的內(nèi)容太過復雜新奇,還需細細研究,方能知此陣原理,我見這書稿有些不全,你可在家中多找找,若能有新的信息那便再好不過。”說罷,讓童子將所得的資料抄錄了一份交給陸曜,并囑咐不要泄漏與外人。
陸曜得了資料,謝過了那些神官,回到家里,先是借著探望陸承簫為由,帶著懷錦去了原來的家里,暗地里叫下人把陸源的遺物收拾了一番,沒有找到新的。
回來之后,陸曜又看起神官給的資料來,憑著近期看的一些書,也算大致懂了些,原本那些人認為殘識陣有違天道,是因為以物質(zhì)說來推斷,是通過用元神微粒作為接引,從而抽取他人元神,稍作儲存后歸還,故這一陣能瞬時抽去數(shù)萬魔族的元神,而抽取—儲存—歸還需要大量的元神,而沒有人查到陸源有過收集大量元神的證據(jù),事實上通過核對他當年的生活軌跡,也沒有相應的時間。因此被認為疑似違反物質(zhì)守恒定律,很可能破壞天道,威脅三界秩序。
而元神波動說認為元神在介質(zhì)中傳播,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在一個周期內(nèi),先正向傳播,作為元神的接引,后反向傳播,歸還被攝走的元神,因為傳播的速度極高,只消得一個元神便能在短時間完成數(shù)萬元神的接引與歸還,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足夠使那些魔族的士兵施法過程被打斷,合作出現(xiàn)破綻,錯過接收指揮信息,最終導致敵方潰不成軍。
雖說如此,但這只是根據(jù)設計原理的猜想,至于元神到底是什么個構(gòu)成,現(xiàn)如今還沒有定論,那些神官之后會請示玉帝,對殘識陣解封進行研究。
也許對于那些神官來說是需要請示,如今負責看守的都是天兵,陸曜只消打個招呼就能溜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