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中旬,海南連氏的少夫人帶著連家十四小姐突然來拜訪顧夫人。
顧夫人臘黃的臉上止不住驚鄂,望了望顧夕顏,忙說:“快請!快請!”
顧夕顏也覺得有點(diǎn)意外:“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夏國的春節(jié)比較講究,就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商人也會趕回老家去過節(jié)。除了二十四日要掃塵,大年夜晚貼春聯(lián),正月初一大清早要放爆竹這類的,還講究到二十四小年至臘月三十不能隨意走親戚的規(guī)矩,現(xiàn)在連家竟然千里迢迢地來到盛京,并趕在二十四小年之前拜訪顧家,怎能不讓讓兩人感到驚訝。
顧夫人忙喚人進(jìn)來伺侯她梳頭,換了件銀紅色的半臂接待客人,起身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妥,回身從床邊的一個小格里拿了一個手掌大粉彩的小瓷盒坐在鏡臺邊自己沫抹起來。
顧夕顏見她再起身的時候,臉上雖然還是臘黃色的,但明顯的比剛才有光澤,人也顯得精神多了,并不是她想象中一眨眼就能掉下一層粉子的白粉,不由瞟著看了一眼放在鏡臺上的小瓷盒。
顧夫人笑著解釋道:“這是同心坊的產(chǎn)的‘延顏’,據(jù)說是貢品,專為皇太后秘制的。前幾天我嫂嫂來看我,說我臉上的顏色太沉,就送了一盒給我。今天我也是第一次用?!?p> 顧夕顏端祥著她,點(diǎn)頭稱贊:“母親用了面色果然好了許多?!?p> 顧夫人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
顧夕顏真誠地說:“母親的病也躺得太久了一些,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一些,不如我陪著母親去趟棲霞觀散散心也好?!?p> 棲霞觀即有醫(yī)姑治病,也有道姑做法事,顧夫人不管是真病還是心病去了都合適。顧夫人看了顧夕顏一眼,眉目含笑,親昵地拍了拍顧夕顏的手背,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連家少夫人雖然稱是少夫人,實(shí)際上比顧夫人的年紀(jì)還要大上十歲,身材豐腴有度,皮膚白皙細(xì)膩,雖然眼角已有了細(xì)細(xì)的魚紋皺,可還是無損其美艷。她身邊跟著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內(nèi)面穿著一件油綠色繡著金色紋飾的褂裙,外面披著一件黑色的毛皮斗蓬,眉眼間和顧夕顏非常的象,都是冰肌晶徹的皮膚,清麗瑰秀的五官,高佻的身材,只是顧夕顏目光柔,笑容甜美,給人猶如鄰家妹妹的親切之感,而這位少女清目流盼,笑容矜持,給人端莊明艷之感,和顧夕顏站在一起,春桃秋菊各有風(fēng)情。
兩個人向顧夫人請了安。連家的少夫人立刻親熱地上前拉住了顧夕顏的手:“這是夕顏表妹吧,我是你連三嫂嫂?!?p> 顧夕顏忙客氣地喊了她一聲“三嫂嫂”。
連夫人忙把一旁的少女拉到顧夕顏身邊:“這是你七舅的三女兒連芳華,在家排行十四,我們都稱她十四姑。”
顧夕顏忙和連芳華打招呼。
連芳華大大方方地喊了顧夕顏一聲“小姑姑”。
幾個人互相見過了禮,連少夫人這才領(lǐng)著連芳華坐了下來。下人俸了茶出來,連少夫人身邊的人又大包小包地堆了半堂屋禮品,連少夫人這才說明來意:“芳華在海南郡也算得上小有才名,不過畢竟比不上盛京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兒。老爺聽說崔寶儀崔大姑借了貴府的地方開辦私學(xué),想夫人引見引見,讓我這侄女拜在崔大姑面前學(xué)學(xué)本事……”
顧夫人一怔,婉轉(zhuǎn)地說:“兩家是親戚,說這些話就太見外了。崔大姑雖然借了顧府的地方辦私學(xué),但我長年深居內(nèi)院,一年也見不到一次。但請少夫人放心,等老爺一下朝我就去稟了老爺,讓他親自出面給連姑娘辦這件事?!?p> 連夫人得了準(zhǔn)信,又坐了一會兒,就帶著連芳華告辭了。
顧夫人讓人收了禮物,滿臉疑惑:“海南郡的添香書院是熙照三大女學(xué)之一,連家怎么讓連姑娘跑到盛京來拜崔大姑為師?”
顧夕顏卻低頭沉思。
又過了兩天,顧夕顏去給崔寶儀送春節(jié)禮,崔寶儀這次親自接見了她:“正月十六開課,姑娘在家好好讀讀《四書》?!?p> 顧夕顏松了一口氣,知道是自己寫的字總算是得到了這位崔大姑的認(rèn)可。
她又聽崔大姑訓(xùn)誡了幾句就告辭了。
春節(jié)很快來臨,家里事務(wù)紛繁,顧夫人身邊多虧有了顧夕顏的幫襯,加上丁執(zhí)事這幾年一直在管理外務(wù),有這兩個人,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到了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六顧夕顏恢復(fù)了上課,在崔大姑那里見到了連芳華。
連芳華見到顧夕顏非常親熱,把她拉到一邊告訴她:“我的課排在你的前面,小姑姑如果不忙,課間到可以常見見。”
顧夕顏微笑著應(yīng)答,轉(zhuǎn)身讓趙嬤嬤打聽連芳華前面的課排著誰。
趙嬤嬤回信來說:“連姑娘前面排著方姑娘。”
顧夕顏冷冷地笑了笑。
家里這幾天一派喜氣洋洋。顧老爺升了鴻瀘寺卿,從三品。家里又連請了幾天的流水席。
顧夕顏和桂官又見了一面:“你幫我打聽的聽,富春縣境內(nèi)有一個教堂,在什么地方?”
桂官大為驚詫:“二姑娘問這干什么?”
顧夕顏露出神秘的微笑。
桂官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姑娘是信基督教的!”
顧夕顏吩囑道:“你幫我打聽就是。”
桂官點(diǎn)頭匆匆而別。
很快,風(fēng)吹在人的臉上就不冷了,遠(yuǎn)香湖邊的垂柳也開始抽芽了。
顧府里又開始忙起來。忙著給顧夕顏打首飾,忙著給顧夕顏裁新衣,顧夕顏這才發(fā)現(xiàn),春風(fēng)吹開得不僅僅是幼芽,自己也好象花蕾似的,胸前經(jīng)鼓鼓的,已經(jīng)開始有了女子的柔美曲線。
顧夫人的身體好象更加虛弱了,她寫信給遠(yuǎn)在江南的哥哥,讓他把在一直待在江南娘家的獨(dú)子顧盼兮送回來。
家里的事漸漸都移到了顧夕顏的手里,顧夕顏和桂官再會面的時候給了桂官五百兩銀子:“你拿了去官府里買個戶籍,如果不夠,再向我要?!?p> 桂官什么也沒有說,把銀子揣在了懷里。
顧夕顏又讓他打聽選妃的具體日期:“一定要準(zhǔn)確的,非常準(zhǔn)確,什么時候干什么,都打聽清楚,不能出錯?!?p> 桂官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告訴了顧夕顏一個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徐家那位和方少卿訂了親的姑娘突然被送到普照觀去了,兩家的親事肯定吹了?!?p> 顧夕顏不解:“什么意思?”
桂官低聲地說:“普照觀是道觀。自熙照152年懿容皇后在那里出家以后,普照觀就一直是皇家貴人們的靜修場所……”
顧夕顏沉吟:“你是說,徐家的姑娘出了事?”
桂官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對峙而立,相對無語。
良久,顧夕顏道:“如果有機(jī)會就打聽一下,徐家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官目光閃爍。
過了幾天,桂官的消息就來了。選妃的日期定在了四月十二,那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但在這之前,凡是有資格參加選妃的女子都要于三月十日以前完成初審,也就是體驗。通過初審的女子要于三月十四日進(jìn)宮參加“宿選”,也就是在宮里生活一小段時間,看你睡覺打不打鼾,說不說夢話,咬不咬牙等等,最主要的,是要由宮里的女官們考察你是不是舉止大方,性格柔順,博學(xué)多才等等。四月十日以前,那些女官們就會將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女子名單送給皇后閱覽,十二日正選的時候,皇后就能通過這些名單對照參選女子進(jìn)行最后的裁定。
皇太后方氏為皇后以后,先帝獨(dú)寵,沒有再納妃子。到了當(dāng)今皇上登基,皇后是皇太后親自派使臣到鳳臺求娶的,皇上為了尊敬這位皇后,也沒有通過選妃的方式納后宮嬪妃。幾位生育過皇子皇女的妃嬪都是比皇后早進(jìn)宮的,就是如今寵冠六宮的皇貴妃顧氏,也是由女官的身份進(jìn)的宮。皇上的幾位皇子早早就定了親事,當(dāng)然也就用不著選妃了。這樣算起來,熙照皇朝已有三十八年沒有舉辦選妃事宜了。
一時間,四月十二日的選妃成了熙照上下舉國關(guān)注的聚點(diǎn)事件。
顧府也沒有閑著,馬上就要初審了,除了要打點(diǎn)宮里來初審的女官外,還要給顧夕顏進(jìn)行身體的保養(yǎng)。
顧夫人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吩囑田嬤嬤去請體芳齋的師傅來給顧夕顏進(jìn)行湯浴。顧夕顏卻道:“體芳齋的師傅雖然負(fù)責(zé)出閣女子的湯浴聲名遠(yuǎn)播,但這畢竟不是什么特別的技巧,人人也請得動,人人也請得起。依我看,不如求了隔壁秦大姑,她可是戲班里的人。”
顧夫人先是聽得一怔,后來才想明白過來,臘黃色的臉上立刻飛起一片緋紅,罵道:“是哪個妖蛾子在姑娘面前胡言亂語的,非得亂棍打死不成!”
田嬤嬤到是在一旁笑道:“我看二姑娘這話說的在理,夫人就是差了二姑娘這點(diǎn)膽氣!”
顧夫人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到是顧夕顏在一旁竊竊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