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6日，正月初一。這是一年中最大的一天，按照農(nóng)村習(xí)俗，這一天要包大湯圓、打凈水、開財門。顧名思義——
包大湯圓：將核桃、花生、芝麻、紅糖、薄荷等佐料為餡，用糯米面包成大個的湯圓。
打凈水：在雞鳴時分多數(shù)人尚未起床之際，去井里或到源頭打一碗水，端回來供在家堂上。
開財門：天亮前，讓未成年孩子，口里喊著“四季財門大打開，金銀財寶滾進(jìn)來”，將堂屋正門打開。寓意招財童子臨門。
“自己不在，父親動不了，今年家里的財門，只有母親去開了?！鼻嗳A想。
跟昨天一樣，今日天還沒亮她就起來。盡管離家在外，可是她在邁出工棚那道塑料皮做成的門簾時，仍按照習(xí)俗來了一句：
“財門大打開，財寶滾進(jìn)來！”
然后走出屋外，來到馬廄把牲口的夜草進(jìn)食情況檢查一遍，并將精料拌上讓騾子吃著。這才走進(jìn)伙房準(zhǔn)備自己早餐。
大湯圓自然是沒法包啦。
青華翻了翻項目部贈送的年貨，見里面有一包袋裝小湯圓，心想公司對農(nóng)民工還是挺不錯的，連這都給考慮到了。于是哼著歌曲，愉快的給自己煮了一碗。
小湯圓也有餡，是豆沙白糖。味道雖不如老家香，不過吃起來口感不錯也很甜。
“這么好的東西，差不多還不要了呢。”
年貨是唐青范昨晚特意送來的。經(jīng)過和岔山村幾個酒鬼的鏖戰(zhàn)，青華有些疲憊，回來后喂過騾子剛要睡下。唐青范來了，手里提著一大包東西。是公司發(fā)的年貨，還給她送了幾根長長煙花炮。
她當(dāng)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年三十年夜飯就在項目部蹭吃蹭喝了，再要人家東西，是不是有些貪心？畢竟運輸合同里，說好是伙食自理的。
可唐青范說，這是劉經(jīng)理安排的，自己只是照辦，讓她不用客氣。末了還贊嘆一句：“想不到你功夫這么了得，把那幾個混混治的服服貼貼?！?p> 她當(dāng)時就笑?！拔夷挠惺裁垂Ψ?，不過是天天抬馱子，手上力氣比他們大些而已。”
青華想到這不由笑起來。她舔舔嘴唇，暗暗思忖著：別說這范哥做飯的手藝倒還真不錯，竟然把個普通的鴨子弄得那么好吃。
“嘭嘭、噠噠噠！”這時陣陣鞭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青華知道這是附近幾個村子開始出動“打凈水”搶頭水了。她看看手機(jī)，五點三十分。昨天這會自己已經(jīng)出發(fā)了。
今天的目標(biāo)是把所有水泥全部馱運上山，要想完成計劃，看來工作還得加緊。她三兩口吞下碗里湯圓，快速取出雙肩包察看一遍照明燈和匕首等工具，挎上肩就來到屋外。
“阿黑哥，出發(fā)！”“哼！”烏龍一聲嘶鳴，算是回應(yīng)。
阿魯臘村。
村子里不時響起鞭炮聲，王金保一家正吃著湯圓。王二牛將碗里最后一個雞蛋大的湯圓往嘴里一扒，囫圇兩下就吞進(jìn)肚子，隨即撂下碗朝父親伸出手。
王二牛：“鑰匙？”
“什么鑰匙？”土財主楞怔?！澳ν熊囪€匙呀，我騎一下?！蓖醵Ｕf?！斑@大年初一的，你要去哪？”王金保不解的問。
“我去活動室逛逛”，王二牛說。
小組活動室就在村子中央，離家沒多遠(yuǎn)?！皫撞铰返氖?，騎什么車？”王金保眼一瞪：“給是又想去打麻將？”
這兩年，村里從外面回家的人，第一件事幾乎都是賭。這些年輕人平時打工在外，偶爾回來一次，一個比一個顯擺。賭局也一場比一場大。
政府早就三令五申嚴(yán)禁賭博，相關(guān)部門也大力打擊?？烧张f還是有些不知死活的東西，總是飛蛾撲火般往前沖。
王金保是最反感賭博的，俗話說越有錢越摳門，他也一樣。雖說大家都叫他“土財主”，但他家里卻節(jié)約得很。隨便不亂花一分錢，一年只殺一頭豬吃，其中還要把一些肉做成火腿賣掉。
王金保知道兒子兩年沒回，身上揣著一大筆工資。“你那個錢是要用來娶媳婦的，可千萬別去賭哦！”
他極不情愿遞上摩托車鑰匙。
“我都二十歲了，又不是未成年，何必這么羅嗦，趕緊的！”王二牛一走歐洲兩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見的人又見不到，早在家呆得不耐煩了。
他騎上摩托，吹著口哨來到小組活動室繞了一圈。這會兒時間尚早，村民們都在家里忙?；顒邮业拈T關(guān)著，四周連人影也沒有一個。
王二牛搖搖頭，跨上摩托卻不知道要往哪騎，略一思忖，他駕車就朝青華家駛?cè)ァ?p> 青華家院子，此刻院心中已經(jīng)栽上“青篷”，堂屋、臺階和院子里也都撒上了青松毛。整個庭院顯得整潔干凈，處處散發(fā)著淡淡清香。
“大伯，湯圓吃了沒有？”王二牛將摩托停在門外，只身走進(jìn)院子。
楊廷仁正在堂屋翻看一本日歷，抬頭見是王二牛，心里一驚。按照規(guī)矩，這正月的第一天照理是不竄門的，走親串戚一般都在初二。
可這王二牛不是昨天才來過，今天咋又來了？難道又來要債！
“二牛，剛吃過，你吃了沒有，沒吃就讓你伯娘給你煮?！睏钔⑷蕪娧b笑臉，誰叫自己欠人家錢呢？再說大過年的，來者都是客嘛。
“吃了、吃了，大伯，青華還沒回來？”王二牛終于道出了真正目的。他其實并非討債，而是來看人家姑娘的。
楊廷仁松口氣，如實相告：“她昨晚打來電話，說是單獨包了一些材料馱，要忙到十五以后，春節(jié)就不回來了。”
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九十九家空回頭”，有人關(guān)注自家女兒畢竟是好事。要是誰家養(yǎng)了姑娘連問都沒人問，那你說她還怎么嫁人？
“哦哦，掙點錢確實不容易！”王二牛打著哈哈離開。
重新騎在摩托車上，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他掏出手機(jī)刷視頻，翻看著青華的快手賬號。
王二牛與青華生在同一個村，倆人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后來他初中去了縣一中，接著又在那上高中，直到?jīng)]考取大學(xué)才回到村里。而青華則僅去職中念幾年就回來了。
他也是青華粉絲之一，在國外那些日子，每逢想家的時候，就用手機(jī)看視頻。確切說，是看青華。
為此，他還特地去辦了一張當(dāng)?shù)卮罅髁康碾娫捒??？蛇@些，青華并不知道。如今總算回家，可朝思暮想的姑娘卻遇不著，王二牛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馬幫、馱料！”看著青華在岔山村吹笛打歌的視頻，王二牛忽然眼前一亮。
“她不回來，自已不會去找嗎？反正大過年的也沒啥事，還不如就去隔壁岔山村耍耍！”主意一定，王二牛立即興奮起來。
“對呀，青春只有一次，愛就要大膽去表白。”王二牛想，“否則還不成單相思了？你如果不說，別人咋知道你的想法？溝通的確很重要啊！”
他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抬頭瞅瞅天空。頭頂天藍(lán)云白，天氣看來不錯。王二牛哼起歌兒，一轟油門，摩托車飛馳而去，村道上回響起他的歌聲：
“跑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喲！
楊家溜溜的姑娘，
王家溜溜的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