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望著姬澄清,忽然想到了林隱。
要是那家伙站在這里,一定不會說那么多假惺惺的廢話,只會冷冷一笑道:“欠揍。”
——還真是欠揍啊,不過不是自己而是這位酒不醉人人自醉滿面堆笑的大殿下。
“欠揍……林隱,這句話我代你說了。”
姬澄澈的唇角微露笑意,做出個請的手勢,靜立不動。
汪柔的眼皮不經(jīng)意地跳了跳,她知道姬澄澈并無退讓之意,是準(zhǔn)備掀桌子干一場了。
于是瞧著一步步逼近姬澄澈的大皇子,她的唇角微微上翹,神情冷峻而專注。
“八弟,小心!”
五步開外,姬澄清一聲呼喝揮拳擊向姬澄澈的胸口。
赤雷神拳!
拳鋒撕裂空氣隱若雷鳴,拳勁如箭在弦上引而不發(fā),閃爍著紅色光火如流星飛縱。
大殿中無數(shù)道目光追索著姬澄清的赤雷神拳浮想聯(lián)翩,不知姬澄澈會如何應(yīng)敵。
“啪!”姬澄澈抬起左臂在胸前舒展五指,往姬澄清轟來的赤雷神拳上渾不著力地一撥,拳頭掛著風(fēng)聲走空。
姬澄清不驚反喜,基本確定姬澄澈在望京橋一戰(zhàn)中功力大損身負(fù)內(nèi)傷,根本不敢和自己正面硬撼,只能施展出這等借力打力的輕靈招式周旋。
他信心倍增拿定主意,吐氣揚聲赤雷神拳大開大合猶如暴風(fēng)驟雨般往姬澄澈的身上轟落。
一開始的幾拳眾人還能勉強用肉眼看清楚,但他的拳勢愈來愈快,到后來如奔雷閃電不見其形唯見其影,好似生出千百道臂膀拳影霍霍漫天飛舞,如驚濤駭浪般將姬澄澈的身形徹底吞噬。
能夠今夜登堂入室高坐于大明宮中飲宴的,俱都堪稱武道抑或靈修強者,其中不乏目光如炬的元境高手,僅僅幾個照面后就察覺姬澄澈的情形不妙。
傍晚的一戰(zhàn)似乎對他影響極大,自始至終竟不敢主動出擊與姬澄清的赤雷神拳短兵相接,唯有憑借一式“浣紗變”全面守御勉強化解。
如此一來姬澄清更是無所顧忌,赤雷神拳越打越開,大殿里到處回蕩著拳鋒轟鳴,聲勢驚人之至。
敖江海等人看得無話可說,一顆心不知不覺懸到了嗓子眼。
要命的是姬澄澈過于托大,居然作繭自縛將雙腳釘死在原地,否則憑借身法游斗,情形或許要好許多。
一個攻得猛,一個守得巧,攻守之間兩人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引得大殿內(nèi)的眾多王公重臣擊節(jié)叫好。
姬天權(quán)端著酒盞慢條斯理地就著手抓羊肉,笑瞇瞇瞅著兩個兒子在殿中打斗,看似心緒頗佳。
林宗棠身為光祿勛有侍衛(wèi)之責(zé),故此并未飲酒,只端坐在姬天權(quán)的下首。
他悄然打量隆武帝的神色變化,暗嘆姬澄清自作孽不可活。
這位大殿下哪里曉得,他現(xiàn)在打的不是弟弟,而是自己老爸的臉面。
要是姬澄澈這一戰(zhàn)輸了,下午的萬騎出迎便成了莫大的笑話。姬天權(quán)審時度勢為姬澄澈造起的偌大聲勢,轉(zhuǎn)瞬便付諸流水。
但林宗棠不會將這些想法說出來,就似這朝堂中高呼暢飲的將相公卿們,誰又曉得他們是怎樣想的。誰又說得清楚,姬澄清的挑戰(zhàn)只是來自于酒宴上的一時興起,還是天道教背后挑唆另有它意呢?
思忖之間,姬澄清和姬澄澈翻翻滾滾激斗了二十余個回合兀自未見輸贏。
姬澄澈果然遵照承諾雙腳紋絲未動,但局勢卻不容樂觀。
姬澄清久攻不下漸漸加大拳勁,身形圍繞著姬澄澈前后左右飛轉(zhuǎn),起先臉上的那抹溫潤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肅殺。
驀地他一聲呼吼跨步上前,雙拳并舉以雷霆萬鈞之勢猛轟姬澄澈的背心。
大殿里響起一陣低呼,然而呼聲未落只見場內(nèi)兔起鶻落,姬澄清跌跌撞撞往后退步,擊出的雙拳匪夷所思地拐了個彎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了自己的面頰上!
“砰、砰!”這兩拳蘊含的力量何等剛猛強勁,即使拳頭的主人姬澄清亦消受不起,當(dāng)場一聲悶哼仰面噴血,硬生生將自己的身軀扔了出去,心下又痛又羞無地自容,竟是氣昏了過去。
姬澄澈瞟了眼滿臉是血的姬澄清,無動于衷道:“請御醫(yī)?!?p> 這一下轉(zhuǎn)折著實來得太快,以至于大殿內(nèi)許多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
猛聽姬天權(quán)拍著案桌叫道:“好一式浣紗變,這條蟠龍金腰帶歸你了,接著!”甩手將桌案上的腰帶丟向姬澄澈。
姬澄澈不理昏死的姬澄清,雙手托起金腰帶單膝跪地道:“謝父皇!”
一言即畢,不待其他人言聲手持金腰帶昂首闊步走出大殿徑自而去。
大殿內(nèi)針落可聞,眾人反應(yīng)不盡相同,但誰也沒有料到姬澄澈竟是以這樣一種極端方式在眾目睽睽之下?lián)魯×舜蠡首蛹С吻宥笠徽褚鹿趽P長而去,而隆武皇帝姬天權(quán)又是如此毫不避忌地在群臣面前力挺姬澄澈,令人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位八皇子歸來的意義。
就似一場精彩紛呈的大戲,當(dāng)?shù)雌鸱母叱蓖嗜ィ簿偷搅寺湎箩∧坏臅r候。
鼻青臉腫昏迷不醒的大皇子自被抬下偏殿緊急救治,姬天權(quán)在群臣恭送之下率先退席。
他晃蕩著肥大的黃袍,搖搖擺擺穿過大明宮后殿,來到了殿后的中庭花苑里。
想是尿急了,這位大漢開國皇帝揮手斥退左右,解開褲子便往一株新開的垂絲海棠上灌水。
正澆灌得舒暢快活之際,冷不丁左邊又多出一道水龍,比他的噴得還遠(yuǎn)還疾。
“你姥姥,”姬天權(quán)扭過頭,望著滿臉愜意的姬澄澈,斥罵道:“敢比我尿得遠(yuǎn)?”
姬澄澈不以為然地哼了聲道:“你老了,懂不懂?”
姬天權(quán)低頭看著自己水勢漸小,偏兒子那旁黃河滔滔兀自澎湃不休,不由得惱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姬澄澈后腦勺上,罵道:“少廢話,把老子的褲帶還來!”
姬澄澈吃疼,怒道:“君無戲言!”
姬天權(quán)胡亂提起褲子,從姬澄澈的咯吱窩底下奪過那條還未捂熱的金腰帶,重新圍到他日漸雄起的腰上,笑呵呵道:“兒子,又給你老父長了回臉。”
姬澄澈惱道:“別光說漂亮的,連給出的腰帶都有臉搶回去?!?p> 姬天權(quán)在水靈靈的垂絲海棠前蹲下身子,長吐口酒氣道:“兒子,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如今南方不穩(wěn),巨崇德已被我調(diào)去了太岳山。假如項翼那王八蛋還想干架,說不準(zhǔn)老子哪天就又得御駕親征?!?p> 姬澄澈陪著姬天權(quán)一起蹲下,收起戲謔之色說道:“我打了天道教,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麻煩早就有了,你小子會看不出來?”姬天權(quán)鼻子里低低一哼,說道:“老子倒想和他們共富貴,可他們卻想讓老子去喝西北風(fēng)。你知道就這十年不到的工夫,天道教兼并了多少畝地?這些田地一旦成了觀里的私產(chǎn)便無需上交賦稅,甚至連那些佃農(nóng)都能免了賦役。娘的,老子兜里的錢越混越少,能打仗的兵越征越孬,偏那些老雜毛成天養(yǎng)尊處優(yōu)還一個個富得流油?!?p>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接著道:“方林軒那個王八蛋你殺得好,殺得妙!老子早就想找個由頭把他給廢了,區(qū)區(qū)的四品都尉居然自說自話就把烈?guī)r關(guān)的軍營騰出一半來給天道教蓋道觀,誰給他那么大的膽子?”
姬澄澈問道:“要不要我殺個回馬槍,將那座道觀給燒了?”
姬天權(quán)哈哈一笑,快活地拍拍姬澄澈肩膀道:“先留著它,老子還有別的用處。倒是天都城里的那幾座道觀,你若喜歡隨時可以進(jìn)去溜達(dá)溜達(dá)?!?p> 姬澄澈瞪著姬天權(quán)道:“我怎么覺著莫名其妙就成了你的打手?”
姬天權(quán)得意道:“這就叫上陣父子兵嘛,要不然老子下午干嘛弄那么大陣仗?還不是為了給你小子撐腰,警告天都峰的那伙兒老雜毛別想歪了主意?!?p> 姬澄澈沒有笑,嘆了口氣道:“可惜那些老雜毛未必能體諒你的苦心?!?p> 姬天權(quán)的聲音轉(zhuǎn)為深沉,說道:“老子的皇權(quán),加上軍隊的兵權(quán)、還有官宦士紳和天道教,是撐起咱們大漢王朝的四根柱石,缺一根天都會晃三晃。如今這四根柱石互相依存又互相滲透,老子活著還好辦。等哪一天我嗝屁了,嘿嘿……”
他站起身來,望向四周黑綽綽的宮殿樓閣,徐徐道:“昨天國子監(jiān)學(xué)監(jiān)霍道師給老子上了本奏章,談什么天道之說君權(quán)天授。老子二話不說立馬升了他的官兒?!?p> “天道說,君權(quán)天授?”姬澄澈心頭一動看向姬天權(quán),“可是取自《道經(jīng)》?”
姬天權(quán)笑嘻嘻道:“不錯,你可是有想到這里頭的貓膩。姥姥的,朝中那些大臣偏偏還以為霍道師是在拍老子的馬屁,傻乎乎地爭先恐后跳出來說啥老子的龍椅是天命所授天道所賜,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山。去他娘的!”
姬天權(quán)惡狠狠地一腳踹飛腳下的碎石,低罵道:“這江山是老子把腦袋勒在褲腰帶上一槍一刀打下來的,啥時候變成老天爺給的,這老天爺卻又是誰?”
姬澄澈沒說話,他能強烈地感受到父皇胸中的憤怒,也聽得出對天道教的不滿。
姬天權(quán)目光炯炯毫無醉意,凝視著姬澄澈道:“你去國子監(jiān),就接霍道師留下來的位子,哪個王八蛋腦瓜灌漿糊就狠狠踹他?!?p> 沒有猶豫,沒有犯難,姬澄澈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問道:“踹腦袋還是踹屁股?”
“踹哪兒都成,老子撐著你?!奔鞕?quán)嘿然道:“天波真人不是邀你去天都峰做客么?屆時老子幫你備份厚禮,給老雜毛們制造一點兒驚喜。”
姬澄澈灑脫一笑道:“我回來得還真是時候?!?
牛語者
距離上架的日子越來越近,老牛竟有些期待和緊張。不知訂閱情況會怎么樣?又及:收藏有些低啊,麻煩大伙兒走過路過順手一點就收了老牛……嗯,老牛的這部作品,給你作揖鞠躬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