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一直走出數(shù)百步,天波真人依然站立在十里長亭中面向大江而立。
汪柔牽馬過來,說道:“主人,前面還遠,走路會累的?!?p> 姬澄澈苦笑聲道:“我若有力氣上馬,還用走的么?”
汪柔一驚,這才曉得適才一戰(zhàn)姬澄澈竟已拼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她伸出手輕輕托住姬澄澈的胳膊道:“我扶你上馬?!?p> 姬澄澈搖頭道:“我要走走行氣血……”
他猛地一聲咳嗽,從嘴角里嗆出一縷深藍色的鮮血,嘿笑道:“真該慶幸生在了好人家,有個好老子,不然今天這條小命就要玩完在望京橋邊十里長亭?!?p> “主人命好。”
“不是因為我人好?”
汪柔沉默了一小會兒,應道:“人好,所以命好?!?p> 姬澄澈笑了起來,隨意拍拍汪柔柔若無骨的肩道:“借你吉言,如果哪天我成了你眼里的壞人,千萬要提醒我?!?p> “你會怕人說你壞么?”汪柔默默地想到,忽然手上一松,姬澄澈已不著痕跡掙脫了她的攙扶。
“轟——”西面的地平線上陡然響起驚天動地的雷鳴,宛若山崩地裂海嘯襲來。
大地劇烈地顫栗,遠方騰起滾滾煙塵,好似一團團肆虐舞動的黃色亂云。
連賀國駭然變色,以為又發(fā)生了什么異變,拔刀喝道:“全體戒備,保護殿下!”
姬澄澈也是愣了愣,雙目眺望西方的天際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迎風飄舞的鮮紅旌旗,如火如林像赤色的海潮壓過地平線,向望京橋方向涌來。
在一百八十三面旌旗之后,是遮天蔽日的斧鉞槍戈刀戟之林,在陽光下耀眼生輝威武萬狀,正是四千左、右驍騎衛(wèi)。
再往后金戈鐵馬排山倒海,虎賁營、戰(zhàn)騎營、屯騎營、射聲營傾巢出動,分在前后左右護翼著赤盔赤甲的兩千羽林軍。
一位身穿赤色龍袍的中年男子傲然高踞在帝王金輅之上,身后是光祿勛林宗棠與現(xiàn)任的金吾將軍孟海山。
人如龍馬如虎,車轔轔旗飄飄,天空中忽又傳來聲聲龍吟,十數(shù)條赤龍并駕齊驅飛臨望京橋,竟是號稱“天下第一騎”的赤龍騎空群而出,為那金輅帝駕上的中年男子開道護駕。
皇子返京,萬騎來迎。
帝王御駕,十里長亭!
頓時朝野轟動江山側目,為大漢開國前所未有之盛景!
在姬澄澈的身后,連賀國、敖江海、關應物、麻桿兒……所有人心神震撼不能自已,遙遙向著金輅上的中年皇者跪倒叩拜。
唯有姬澄澈站在原地沒有動,于是在他身后的汪柔牽著馬也靜靜地佇立。
突然軍中金鼓號角連天,一百八十二面大漢皇旗如潮水中分退向兩旁,只剩下一面繡有九條赤龍的大旗在落日余暉中耀武揚威飄舞在望京橋前。
驍騎營、虎賁營、戰(zhàn)騎營、屯騎營、射聲營、羽林軍令行禁止,在當中讓開一條大道,太仆徐克儉親駕金輅駛出軍陣,向著望京橋頭長驅而來。
成千山萬的赤甲武士高舉兵戈揮舞旌旗山呼海嘯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呼喊聲崩云裂石振聾發(fā)聵,響徹了天都城東郊的天空。
姬澄澈的臉上忽然逸出一抹歡快的笑意,右膝緩緩跪地向著金輅上的龍袍男子拜倒。
汪柔跟著跪下,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目睹到帝王之威大漢之盛,不要說當年汪拓北在世時的景況,即便是而今坐擁半壁北荒的林寒寺又怎樣,豈能有如許聲威?
一剎那,她明白了為何在姬澄澈清朗明亮的笑容之下,隱藏著一顆滾燙桀驁的強者之心。這種驕傲這種睥睨一切無視王侯的氣魄,早在他出生時即已深深融入到了血脈骨髓中。
烈?guī)r都尉方林軒也好,燕云教掌度厄真人也罷,那些廟堂江湖之中被視作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他的眼里也沒什么了不起。
這種與生俱來的高貴,王者風骨,旁人想學都學不來。
金輅停下,龍袍男子跨下帝駕,龍行虎步來到姬澄澈的跟前。
汪柔詫異地發(fā)覺,這位執(zhí)掌大漢千萬蒼生威壓四海的隆武皇帝,其實只是個身材普通相貌尋常的中年男子。
然而他的身上卻擁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與威嚴,讓人情不自禁愿意匍匐在他的腳下,心懷敬畏頂禮膜拜。
“小子,起來!”
隆武皇帝的臉上洋溢著豪放不羈的笑容,甚至多少讓人感覺有點兒草莽之氣。
“父皇——”姬澄澈笑嘻嘻地站起身。
在千萬人中,或許他是唯一一個面對著隆武皇帝還能輕松嬉笑的異類。
不等姬澄澈站直,隆武皇帝猛地張開臂膀用強有力的大手摟住他的肩膀粗暴地揉來搓去,哈哈大笑道:“不錯,個頭比你老子長得還高?!?p> 姬澄澈在他的大手蹂躪下臂膀生疼,苦笑道:“可力氣還是及不上你。”
“那當然,”隆武皇帝傲然道:“老子吃了五十六年的米飯,你才吃了幾年?”
姬澄澈好不容易脫開了隆武皇帝銷魂蝕骨的熊抱,道:“父皇,這是汪柔?!?p> 隆武皇帝顯然曉得兒子身邊跟著一位黑紗蒙面的貼身婢女,漫不經心地朝她掃了眼,意似滿意道:“不錯,是個漂亮妞兒,我兒子的眼光夠毒,跟你為父當年也算差堪仿佛?!?p> 汪柔被隆武皇帝的一眼瞥過,頓感心頭生寒,仿佛自己全身上下都教他的目光看穿看透,所有秘密無所遁形。
汪柔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她的錯覺,卻也暗自凜然,方始意識到自己差點便忘記,隆武皇帝姬天權不僅僅是大漢皇朝的帝君,更躋身這一代的元界十圣之一,號稱季圣便是!
隆武皇帝握住姬澄澈的手又是一陣狠搓爆捏,口中感慨道:“小子,你長高了,越來越像你娘。這次回來,父皇要幫你物色個好女子,可不許讓我失望。”
姬澄澈倔強道:“我喜歡的女子當然要自己找,你可不許從中作梗指手畫腳?!?p> 姬天權故意瞟眼跪地未起的汪柔,笑道:“好,全天下的女人只要是你喜歡的,老子都替你搶過來做兒媳!”
他不理姬澄澈在瞪眼,哈哈大笑拍打兒子的肩頭道:“走,回宮!再多待會兒,又該有些家伙婆婆媽媽地上折子參你父皇乖張違制肆意忘形?!?p> 姬澄澈撇撇嘴道:“他們說他們的,又不能讓你身上少根毛?!?p> 姬天權笑得更歡暢了,索性摟住兒子的肩膀一邊往金輅走去,一邊低聲道:“要不像小時候那樣,我抱你上車?”
姬澄澈翻翻眼道:“留點兒力氣,將來抱孫子吧?!?p> 姬天權眼睛笑成了兩條線,坐到金輅上道:“也對,你都這么大了,總不能再讓老子抱著走。不瞞你說啊,老子時常還想起你小的時候,死皮賴臉爬到我腿上的模樣。一晃眼,老嘍?!?p> 姬澄澈早已察覺到姬天權的兩鬢泛起霜花,可自己離開也才不到十年的工夫,一時間眼睛竟有些發(fā)熱,笑道:“少裝蒜了,就你這大狗熊的樣兒也好意思喊老?”
一旁的林宗棠等人聽得都不覺悄然發(fā)笑,隆武皇帝權威日隆,而今敢在他面前嬉笑怒罵隨意調侃的,除了當年光著膀子一起打天下的那些老兄弟外,眼前的這位八皇子算是一朵奇葩。
他在車上向姬澄澈一禮道:“老臣見過殿下?!?p> 姬澄澈就似全不記起昨日的事情,笑著還禮道:“林爺爺,你怎地也學我父皇,一開口就喊老?”
隆武皇帝一哼,順手給姬澄澈一個爆栗道:“你小子,找打!”
太仆徐克儉一聲呼喝,駕馭金輅調轉車頭,往天都城方向駛去。
兩旁千軍萬馬整齊劃一向著金輅跪拜致禮,歌聲唱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聲嘹亮響徹天地,敖江海等人這才如夢初醒。
連賀國直看得帝駕去遠,才從地上站起身來,笑著說道:“老敖,今晚殿下怕是顧不上你們了。要不,先到我那兒湊合一宿?”
敖江海剛想答話,只見一名太監(jiān)騎馬過來,遠遠問道:“請問哪位是敖都尉?”
敖江海忙應道:“在下敖江海!”
太監(jiān)道:“傳陛下口諭,請你們幾位一同入宮參加澄澈殿下的接風宴。陛下特意交代說,敖都尉養(yǎng)馬很在行,打仗不惜命是條漢子,原想著身上有傷便放到云門關去享幾年清福。誰曉得你不服老,往后還是跟著澄澈殿下養(yǎng)馬去吧!”
敖江海熱淚盈眶,哽咽道:“沒想到陛下還記得我這粗魯漢子!請公公回稟陛下,敖江海肝腦涂地難報圣恩!”
那太監(jiān)微笑頷首,又對連賀國道:“連將軍,陛下沒提到你。但澄澈殿下說了,你一路護送辛苦,這頓酒休想跑掉,一定要不醉不歸?!?p> 連賀國心下感動,抱拳道:“末將遵命!”
太監(jiān)道:“那咱家就回去復旨了,幾位還請趕緊沐浴更衣,好進宮飲宴?!?p> 他再向眾人一禮,打馬揚鞭去追車隊了。
仇鷹兀自覺得在做夢,問道:“敖大哥,陛下真的是請咱們兄弟進宮喝酒?”
敖江海意氣風發(fā)道:“那還有假?”
關應物嘆道:“咱們都是沾了殿下的光,要不然如今全得在連將軍的囚車里喝西北風呢?!?p> 敖江海點點頭,慨然道:“我早說了,老子英雄兒好漢,澄澈殿下就是陛下的種!”
牛語者
大年初一,一覺睡醒剛剛好趕上更新。嗯,這兩天好好休息,該吃吃該喝喝,順便再犒勞一下存稿箱那胖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