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巫圣遺札（下）

　　姬澄澈回到夜火城后的第三天，正是林隱頒布召集令的最后期限。

　　收到召集令的三百一十六個部落無一誤期，悉數(shù)趕到天女峰下會師。

　　先后不相差數(shù)日，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傳回夜火城。

　　好消息是林寒寺的主力軍團順利攻占敕勒川平定果巖部落，掠地近萬里，現(xiàn)已在返回途中，預(yù)計一個月內(nèi)可抵達夜火城。

　　壞消息是屠龍暴怒，親率各部落聯(lián)軍十五萬號稱三十萬，自白鹿原出發(fā)正向流翠原逼近，叫囂要踏平夜火城割下林隱父子的頭顱當(dāng)夜壺。

　　林隱聞訊冷笑，不待林寒寺主力軍團回師，盡棄老弱精選五萬鐵騎，以熊戰(zhàn)、薄虎視為先鋒，以哲赤烈、雪菱為兩翼，以哲宇航為中軍主將，揮師南下主動出擊。

　　姬澄澈隨軍而行，二十五日后與屠龍的前鋒人馬遭遇于青狼嶺。

　　林隱以中軍出戰(zhàn)，并令熊戰(zhàn)、薄虎視所部四千驍騎迂回至青狼嶺后方，阻斷其前鋒兵團退路。

　　是役，林隱坐鎮(zhèn)中軍，哲宇航、姬澄澈聯(lián)袂殺入敵陣，掠取前鋒兵團主將葛羅那顔首級，并斬殺那羅五名，千騎長、百騎長以下不計其數(shù)。

　　屠龍軍大潰，兩萬鐵騎死傷慘重，僅存不足三千人馬拼死突破熊戰(zhàn)與薄虎視的截殺，南逃而去。

　　林隱遂將主力置于青狼嶺，建筑工事養(yǎng)精蓄銳，坐等屠龍大軍到來。

　　哲赤烈部、雪菱部分兵南下，潛伏于屠龍大軍必經(jīng)之路，不斷進行游擊騷擾以挫其鋒芒疲其士卒。

　　又五日，屠龍大軍抵達青狼嶺。林隱堅壁不出，依靠山勢以弓弩滾木礌石拒敵。

　　屠龍連攻三日不得，部下傷亡過萬，士氣低迷望嶺興嘆。

　　此時林寒寺主力軍團北還，直驅(qū)青狼嶺與林隱部匯合，夜火聯(lián)軍聲勢大振。

　　雙方僵持十?dāng)?shù)日后補給告急，兼且北荒冰原的寒冬即將來臨，均無法再戰(zhàn)。

　　于是屠龍與林寒寺幾經(jīng)商議，最終簽訂青狼之約。雙方以青狼嶺為界，北屬夜火南歸龍威，至此北荒冰原開啟南北并立時代。

　　林隱以五萬人馬拒屠龍十五萬軍于青狼嶺南，不得越雷池半步，由此威震北荒被譽為“夜火之刀”。

　　協(xié)約簽訂后，林寒寺與屠龍各自引軍返還，將青狼嶺作為緩沖地帶互不統(tǒng)轄。

　　姬澄澈沒有隨林寒寺的大軍回返夜火城，而是直接從青狼嶺取道前往大秦帝國的北荒行宮。

　　臨行前，他請求林寒寺開釋汪柔，還其自由身。林寒寺爽快表示汪柔可自行決定去留，并贈姬澄澈“那顔”銜食邑三千戶，以謝其殊勛。

　　這一日清晨，姬澄澈站在冰原上目送林寒寺的大軍滾滾北去，車轔轔馬蕭蕭揚起漫天雪霾，逐漸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后。

　　偌大的天地間，忽然便只剩下他獨自一人，還有身后的玄霜。

　　現(xiàn)在，他要去完成在北荒的最后一件事，然后便可以回到闊別八載的故土。

　　可是望著寂寥無人的北方，姬澄澈不曉得為何覺得心里面有點兒失落。

　　——林隱那個混蛋，居然忘了和他約定決斗的日期和地點。

　　這時候玄霜從后頭探過腦袋，輕輕蹭了蹭姬澄澈的肩膀。

　　姬澄澈側(cè)目望去，就瞧見它張開嘴巴將舌頭吐出，上面卷著一支玉質(zhì)的圓筒。

　　姬澄澈怔了怔，取下玉筒輕輕旋動。玉筒從中間分開，里面是一張字條。

　　“隆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天都城見?！?p>　　看到這張字條上的內(nèi)容，姬澄澈笑了。

　　他收起玉筒躍上玄霜的背脊，一人一龍騰空而起朝東北方飛去。

　　一路上姬澄澈順風(fēng)順?biāo)?，?jīng)由那處秘密傳輸法陣中轉(zhuǎn)后來到了北海行宮。

　　因為玄霜太大，只能留在傳輸法陣外，所以只有姬澄澈獨自一人進入行宮。

　　迎候他的依然是端午。數(shù)年未見，端午的模樣一點兒沒變，恭恭敬敬地將姬澄澈請入宮中。

　　姬澄澈問起帝君的行蹤，端午回答道：“帝君現(xiàn)在南蠻地，這回小殿下怕是見不到了。”

　　姬澄澈頗感失望，端午道：“小殿下，老奴這便領(lǐng)您前往凈月閣?！?p>　　姬澄澈點點頭道：“謝謝端午爺爺。”

　　他此刻身兼仙道巫門兩大圣境宗師的曠古絕學(xué)，靈武兼修蓋世無雙，故而對于再修煉魔門神功的心情并不十分熱切。

　　但這是外婆六七年前便交代過的事情，姬澄澈覺得還是進一趟凈月閣為好，只當(dāng)是滿足軒轅帝君的一個心愿。

　　兩人來到凈月閣門外，端午道：“老奴就守在這里?！?p>　　姬澄澈拾級而上推門走進凈月閣的底樓大廳。

　　“唿——”藻井下方的燈火齊齊亮起，只見大廳中鋪著厚厚一層絨毯，兩廂佇立著一百零八尊與真人身材大致相當(dāng)?shù)谋瘛?p>　　姬澄澈的視線很快就被這些冰雕牢牢吸引住，再也難以挪開。

　　每一尊冰雕都堪稱美輪美奐的藝術(shù)珍品，人物的面貌栩栩如生神情惟妙惟肖，那衣袂飄帶輕盈空靈仿佛正在隨風(fēng)擺舞，著實活靈活現(xiàn)教人嘆為觀止。

　　如此鬼斧神工，當(dāng)是出自宗師手筆。

　　所有的冰雕分立兩旁，左側(cè)為金甲力士，右側(cè)是霓裳魔姬。

　　姬澄澈仔細看過，驚奇地發(fā)現(xiàn)每相鄰的九尊金甲力士冰雕的相貌應(yīng)為同一人，只是喜怒哀樂各有不同，對面的霓裳魔姬的情形亦是如此。

　　顯然，這是有意為之。

　　姬澄澈想了想，邁步走到了左側(cè)第一尊金甲力士的近前，看到它腳下的底座上以魔文篆刻了三行小字，分別是“天魔變”、“拔山”、“甲”。

　　姬澄澈恍然大悟，原來凈月閣第一層的大廳里收藏的，竟是大秦帝室傳承千年的頂級神功十二式“天魔變”。

　　難怪以端午的身份和修為，也只能停留在凈月閣外等候自己。

　　要知道，這是歷代魔族帝君及其帝位傳人才有資格參悟修煉的不傳之秘，即使是帝君親生的其他直系皇子與皇女亦不得窺覷。

　　當(dāng)初上代魔君軒轅昆侖的成名之作，便是在八十年前以三式“天魔變”重創(chuàng)彼時的巫族圣境強者曜雪犁，令其終生蒙羞抱恨而死。而這位曜雪犁，也正是巫圣唐虞的授業(yè)恩師。

　　這十二式天魔變之強，亦由此可見一斑。

　　但是，就憑這一百零八尊冰雕，就能讓人領(lǐng)悟天魔變十二式么？

　　姬澄澈望著眼前的金甲力士冰雕，不禁有些懷疑。

　　“唿——”底樓的燈火突然之間滅去了七成，大廳里頓時變得幽暗。

　　姬澄澈一愣，發(fā)現(xiàn)面前的金甲力士冰雕身上隱隱有淡金色的光暈在流動，這是藻井下方剩余燈火映照折射的效應(yīng)。

　　“嗤、嗤嗤——”燈火還在一盞接一盞地熄滅，廳里的光線正越來越暗。

　　姬澄澈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緩緩向后退開三步，在稍遠的距離上繼續(xù)打量這尊金甲力士冰雕。

　　冰雕表面的光暈流轉(zhuǎn)愈發(fā)顯著，像一條條金色的小蛇在游動。

　　姬澄澈的雙目緊緊鎖住一縷光暈，追隨其流動軌跡直至它消逝在金甲力士的指尖。

　　“啵！”姬澄澈的靈海莫名地一顫，一縷罡氣汩汩流出，沿著那縷金色光暈流淌的路線，自丹田轉(zhuǎn)胸口，過左肩又順流直下運至無名指間。

　　姬澄澈心中一喜，自知摸到了一點門道，卻沒想到這天魔變修煉起來，竟然會這般容易。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另一縷金色光暈，同樣起自靈海而最終直抵右手無名指。

　　頭頂上方的燈火不再熄滅，保留下最后的七盞，從不同的角度映照在了這一百零八尊冰雕上。

　　姬澄澈恍然不覺，聚精會神地尋找著金甲力士身上每一道光暈流轉(zhuǎn)的軌跡。

　　一道、兩道、三道……

　　光陰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姬澄澈在第一尊金甲力士冰雕上足足尋找到八十一道軌跡，才確認沒有新的了。

　　他先是在腦海中默默回憶了一遍這八十一縷光暈流轉(zhuǎn)的軌跡，而后運功自靈海中

　　凝成八十一道罡氣，登時如百川迸發(fā)涌向體內(nèi)各條經(jīng)脈。

　　“轟！”他的眼前遽然發(fā)生一陣詭譎的恍惚，那尊金甲力士冰雕竟似活了過來，面目猙獰張開雙臂正向自己撲到！

　　姬澄澈凜然一驚，剛剛發(fā)出的八十一道罡氣驀地渙散，眼前的幻覺隨即消失。

　　那尊金甲力士冰雕兀自一動不動地佇立原地，張開臂膀面向著他。

　　——不，這不是幻覺。

　　姬澄澈回憶起十萬巫典，須臾間便找到不下七十處對于類似情形的相關(guān)記載。

　　在巫典上，這種情形被稱為“通靈”，亦就是仙道所言的“交感”。

　　明白到這點，姬澄澈非但沒有惶恐焦灼，反而興奮起來。

　　他的興趣直至這一刻才算被真正吊起來。

　　——這樣的天魔變十二式才稍微有點兒意思，如果僅僅是簡單的罡氣游走招式模仿，那簡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慧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再向后退開數(shù)步，直接站立到了大廳的正中央，默默感受來自四周的無形氣運，平復(fù)自己的心境。

　　整整過去了一炷香的工夫，姬澄澈才睜開了眼睛，將視線投向左側(cè)第二尊金甲力士冰雕。

　　這座冰雕的造型緊接上一尊，雙臂向內(nèi)收攏，猶如懷中抱月。

　　姬澄澈凝視冰雕，繼續(xù)找尋金甲力士身上的一道道光暈運轉(zhuǎn)軌跡，渾然忘我更不知身外日升月落又是幾度夕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