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態(tài)度比她更堅決
瘦高的青年被楊文妮突然的舉動顯然嚇了一跳,趕緊捏住車閘,雙腳支在地上。
楊文妮跑了一路累的小臉通紅,有幾縷碎發(fā)被汗水打濕了貼在額角,非常狼狽,一看就是真有火燒眉毛的急事。
“拿去用!”青年似乎認識她,見她眼神迫切,二話不說就仗義的拱手相讓。
楊文妮急忙連聲道謝,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想起來,推上自行車就繼續(xù)趕路。
可是,她忘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騎過自行車了,更何況是這種老式的二八大杠,她一米六三的身高也不好駕馭。
再加上崎嶇不平的鄉(xiāng)間小路,楊文妮才剛跨上去,自行車就失控的朝旁邊的深溝歪了過去。
楊文妮嚇得立刻扭轉(zhuǎn)車頭,企圖力挽狂瀾,只聽“哐啷”一聲,她成功的把自己別倒,連人帶車摔在了一起。
身后的青年正好目睹了她的慘狀,面無表情的過來幫她扶起自行車。
自行車在這個年代可是貴重物件,頂?shù)纳弦粋€臨時工一年的工資了,摔了肯定心疼啊。
楊文妮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身上的塵土,把礙事的麻花辮甩到腦后,先開始道歉。
“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著急了?!币娗嗄瓴蛔髀?,楊文妮繼續(xù)道,“大哥,你放心要是哪兒摔壞了,我一定幫你修好?!?p> “沒事?!鼻嗄甑晢?,“你急著要去哪里?”
楊文妮這才看清對方的長相,瘦高的青年,劍眉星目,長得十分精神,一身軍綠迪卡是這個年代很多男人時髦的標(biāo)配。
只是他的眼神里似乎隱藏著一種看透世事拒人千里的蒼涼。
腦海里蹦出一個有些陌生的名字,這人好像叫高逸。
原主和他不熟,但知道有這么個人,因為多年后,高逸就是傳說中著名的高冷畫家。
“去趟鎮(zhèn)上,找我弟,回來就馬上還你?!睏钗哪菟浪雷ブ孕熊嚢驯WC道。
“路不好走,慢點兒?!备咭荽蠓降乃砷_手,他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不會多問。
“謝謝大哥!”
楊文妮踩著腳蹬子就往二八大杠上跨,結(jié)果這回更丟人,剛才摔的半拉腿疼,愣是沒跨上去不說,差點兒又載了個跟頭。
多虧高逸眼疾手快,幫她扶著車后座她才穩(wěn)住了。
“你到底會不會騎?”高逸無奈地問,聲音溫和,完全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楊文妮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二八大杠不就是前面多了根橫梁嗎,怎么就騎不好了呢?
心里是焦急萬分又懊惱自己太笨。
“我會騎,我……一定要把我弟找回來,他……”
楊文妮說話斷斷續(xù)續(xù),邊說眼角含著眼淚。
如果她不能阻止楊文韜,她知道接下來楊家的下場有多慘,一直慘到整本書完結(jié)的那種。
她一時有些失態(tài),慘兮兮地重復(fù)道:“我能行,說什么我也要把我弟找回來,他不能坐車去城里?!?p> “車頭歪了?!备咭堇@到前面,雙腿夾緊前輪,雙手抓住車把,用力一擰車頭就正回來了。
楊文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高逸,生怕高逸后悔自行車不借她了一樣。
不等她說什么,高逸嘆了口氣:“算了,你別折騰了,我送你一程吧?!?p> 楊文妮只愣了片刻,乖乖讓出自行車,沒時間和高逸客氣,趕路要緊。
“謝謝大哥!”楊文妮麻溜的上了車后座。
高逸跨在車座上:“抓緊了,小心再摔了?!?p> 自行車一下躥了出去,楊文妮身子往后閃了一下,緊緊抓住了高逸兩側(cè)的衣服。
高逸騎車時后背微弓著,背部輪廓明顯,他穿的很單薄,軍綠迪卡外套里只有一件毛衣。
楊文妮看看自己身上的條絨棉襖和黑色老棉褲,頓時覺得自己臃腫不堪。
終于知道自己騎不好二八大扛的原因了,穿的太笨了。
路又窄又不好走,顛簸的厲害,楊文妮只覺得胃都快顛出來了,到了鎮(zhèn)上才平緩了些。
知道楊文妮要去汽車站找弟弟,高逸什么也沒多說,只是賣力的踩腳蹬子。
大冬天的累得滿頭大汗,高逸已經(jīng)盡力了,只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汽車已經(jīng)開走了。
而楊文韜的自行車停在車站旁邊的看車點上,毋容置疑,楊文韜已經(jīng)坐車去縣城了。
楊文妮心里僅存的一點僥幸破滅了,她當(dāng)然更希望楊文韜真的只是去找同學(xué)了,可事實并非如此。
她是鐵了心要把弟弟追回來的,就是徒步追到縣城她也要去。
車站的工作人員好心地出主意說:“要是實在著急趕車,去前面的小黃莊碰碰運氣,有人要捎?xùn)|西汽車可能停的時間長一點,就三里地,騎快點兒沒準(zhǔn)兒還能趕上。”
楊文妮不好意思再麻煩高逸,想讓高逸在鎮(zhèn)上等著,她自己騎車去追。
沒想到高逸打算幫人幫到底,態(tài)度比她更堅決:“還等什么,快上車?!?p> 就這樣,兩人又追到了小黃莊。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看到了汽車的尾巴,可惜汽車已經(jīng)啟動了。
楊文妮一著急從自行車上跳下來,拼了命的跟著汽車跑,邊跑邊大聲喊著。
“停車!楊文韜,你給我下來,楊文韜……你不能去……”
就差那么一點點了。
看著汽車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楊文妮瞬間被有心無力的挫敗感包圍,大腦一片空白有些恍惚。
下一刻,伴著汽車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刺耳的剎車聲和整車人的叫罵聲,中間夾雜著一個氣息不穩(wěn)的道歉聲。
楊文妮定睛一看,原來汽車被高逸截停了,他的自行車橫在汽車前面,而他正在跟整車人解釋、道歉,并提到了楊文韜的名字。
車上下來的少年和楊文妮般高,五官有幾分相像,都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秀氣的鼻子。
少年穿著寶藍色的滌卡中山裝,里面套著棉襖卻一點都不顯,細細的脖子上挑著個腦袋,瘦的跟豆芽菜一樣。
被他這么一比,瘦高的高逸倒顯得魁梧了。
楊文韜看著硬是把他弄下車的高逸一臉蒙圈,等他看到踉蹌著跑過來的楊文妮,眼神立刻有些躲閃,他是瞞著家里人偷偷跑出來坐車的。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乖巧又倔強,他正用他瘦弱的肩膀守護自己的家人。
“楊文韜,你不能去!”楊文妮撲過來一把抱住弟弟,再也繃不住了,眼淚不自覺的嘩嘩直流。
楊文韜又怎會知道,張博鈞正挖好了坑兒等著他去跳,不管是他去還是楊爸去,等待他們的都是十三年的牢獄之災(zāi),是一輩子的屈辱,甚至無處伸冤。
汽車重新啟動,尾氣揚起的塵土灰蒙蒙一片。
路兩旁是光禿禿的樹杈和稀疏低矮的土坯房,凸顯著這個年代的滄桑。
楊文韜僵在原地,手足無措地被情緒失控的楊文妮抱著,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