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么精神過,哪怕是昨天晚上自己熬了一夜,但是他依然覺得自己渾身一點疲憊的感覺都沒有。
他一邊指揮著工匠和少年們,將那些冶煉好的鐵水倒出來,澆鑄成一根根實心的鐵條,一邊不停的抹著從額頭滴落的汗珠,在他的身后,那個一直沒什么表情的劉管事,也不見了身影,在場的人,似乎沒人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
冷卻下來的鐵條,不,應(yīng)該說是精鋼,已經(jīng)給那些工匠們掌過眼,周全注意到那些工匠們眼中略略驚愕的表情,他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這些鐵水都是他們親手煉制出來的,不過是多加了一道林先生指點的熬制的工序,這出來的鐵條,就已經(jīng)遠超乎他們的意料。
對這種驚愕的眼神,周全感到很享受。
在這些田莊的莊戶眼里,他是伯府來的高高在上的管事,是體面人,在這些伯府來的家生仆役眼里,他是大小姐身邊得力之人,倍受恩寵。但是自家事自家知,自己,還真沒有這些人看起來的那么光鮮。
得到這個差事,純屬僥幸,而他也不是什么大小姐的得力之人,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管事,靠著熬資歷從一個小廝在府里頭熬出來的,能力那就不用說了,當(dāng)初和他一起當(dāng)小廝的,如今外放出去獨當(dāng)一面的,那都好些個了,他還在府里做一個大小姐見面都喊不出名字來的管事,這能力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如果有人讓他說說自己的優(yōu)點長處,他想,自己應(yīng)該還當(dāng)?shù)蒙稀爸艺\,勤勉”這兩個詞兒。忠誠侍主,勤勉做事,實際上,這些年,他一直就是這么做的,大概是老天爺看他做得一直不錯,終于從天而降給了他這么一個機會。
那天大小姐回府的時候,孫管家恰好被夫人叫去了,自己就在孫管家的屋子里呆著,大小姐好像挺著急的,直接就闖了進來,見到他在,直接就抓了他的差,讓他去采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孫管家經(jīng)手的,要不就是大小姐身邊貼身的人,他還有些好奇,為什么這事情大小姐這一次會隨便找一個府里的管事去做呢!
但是接下來,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一個是要得急,二個,這些東西采買的數(shù)量稍微大了一些,這差事真要辦妥下來,他在府里的差事,基本上一時半會是別想干了。大致大小姐也是這樣一個想法,才不讓孫管家和她的貼心人兒,耗費這么多精力在這上面。
這讓他有了陡然受到重用的感覺。
不是說他平時辦事不盡心,只不過,這身上的差事,是由管家派下來的,還是有主人派下來的,那可是大大的不相同,伯府可是不那些尋常百姓家,每日就那么幾號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幾百號人,二三十號管事,能夠被夫人和大小姐指派的人,那可真沒幾個,當(dāng)然,若是老爺和少爺們指派,那就更少了,老爺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回京師的老宅子里,聽說,在淡水那邊的宅子里,那人手比京師的還多了。
這是機會!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做下人的,沒人不希望自己在主人面前是一個廢物,尤其這個主人家還是有權(quán)有勢加上超級有錢的那種。這事情辦好了,不說是從管事們中脫穎而出,至少,他也在大小姐面前混了個臉熟,今后大小姐扒拉府里的可用之人的時候,沒準也會將他周全的名字給加進去,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周全盡心盡力,當(dāng)初他伺候自己坐月子的媳婦的時候,他覺得都沒有自己干這趟差事那么盡心盡力。
接下來,他就來到這通縣的田莊,見到了那位他一直等待的“林先生”,盡管這林先生年紀輕的離譜,但是,他一直都不曾有半點怠慢,他知道,這趟差事,能不能辦好,其中起主要作用的,并是他,而是這個林先生。
對于劉管事,他還真沒什么交情,面孔有點生,是這次跟著大小姐回京師的人中的一個,起初,他當(dāng)這人是大小姐不大放心他辦事而派來監(jiān)督他的,心里還微微有些不痛快,不過,不痛快幾天之后,他想明白了,這人擺明是大小姐的耳目,這自己來說,這是好事啊,自己不痛快個什么勁兒,一開始自己就沒打算在大小姐的事情上不用心啊,有這么個耳目在身邊,這自己多勤勉,豈不是一點阻礙都沒有,直接可以被大小姐知道,這簡直是求都求不好的好事!
當(dāng)然,前提是,這趟差事辦好。
差事是什么,慢慢的他就從林先生嘴里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起先他一直心里還沒多大的底,此刻見到這冷卻了的精鋼,在那里閃耀著冷峻的光芒,這要是再沒底,那他就成傻小子了。
所以,這一夜不睡覺算什么,他現(xiàn)在興奮得更他成親那天晚上都差不多了。
“周爺!周爺!”一個莊戶湊過來,對著一直在傻笑的周全大聲的喊道,“咱們莊頭兒請你過去呢!”
“錢串子?”周全霍然一驚,醒悟過來:“哦,錢管事,他請我什么事情?。 ?p> “不知道,好像外面來了不少人,莊頭兒拿不定主意!”
信步走向莊子大門,果然,哪里聚集了一群人,周全微微皺了皺沒有,這人不少啊,這是有人滋事?
“怎么回事???”先是威嚴的喝了一聲,他看了看前面微微擺出對峙架勢的兩群人,將面孔朝向錢串子。
“這些人要進莊子,又說不出來路,那位劉爺出去的時候交代過,他沒回來之前,咱們這莊子算是封莊了,什么人都不許進出!”錢串子見到他來,底氣更足了,跟周全交代了一下情況,然后神氣活現(xiàn)的對著面前的這二十三個漢子喊道:“你們不是覺得我不算管事的嗎,現(xiàn)在管事的出來了,睜大眼睛瞧一瞧,這是咱們定遠伯府的周管家周爺,你們有什么話,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