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聲西擊東（下）

　　軍士答道：“進(jìn)攻東城門的韃子沒有舉火，城上的官兵看不清人數(shù)，開始并不以為意。可是突然從城里沖出五十多個奸細(xì)，趁我軍不備，殺害守護城門士兵，打開城門，放韃子進(jìn)來。我軍反應(yīng)迅速，關(guān)閉了內(nèi)城門，把韃子堵在甕城。”

　　談必?fù)P驚道：“韃子果然來個聲西擊東的把戲。”

　　談?wù)鸩擅Φ溃骸拔覀兛煨┶s過去，來個甕中捉鱉，消滅進(jìn)入甕城的韃子。”立即調(diào)動人馬向東城門跑去。

　　眾人來到東城門后，發(fā)現(xiàn)形勢甚是嚴(yán)峻。清兵們源源不斷地從城門沖入，甕城內(nèi)已聚集起數(shù)百人。有的清兵射箭掩護，有的清兵架設(shè)云梯。

　　過不多時，清兵們架起云梯，順著梯子向城墻上爬來。明軍將士發(fā)射銃箭，抬起滾木、礌石扔下，打落爬梯的清兵。

　　城下的清兵們齊齊射箭，飛矢如雨，明軍傷亡頓時大增，反擊力度減弱。清軍趁機架起云梯，派出精兵強將爬梯登城。

　　談必?fù)P急忙舉起盾牌，迅速沖至城墻邊，指揮軍士點燃火球、火磚、火藥罐的引線，扔到云梯上和清兵人群中。甕城內(nèi)頓時火光沖天，爆炸聲連綿不絕，把夜空映照得通紅。

　　清軍的云梯皆被燒毀，清兵們死傷遍地。有的清兵轉(zhuǎn)身向甕城外逃出，立即被督戰(zhàn)的清兵砍倒在地。

　　過了一頓飯時間，城上的火器用盡。高宏圖帶領(lǐng)輔兵從城墻下的庫房取出火藥器械，冒著箭雨，接連不斷地搬送到城墻。

　　清軍又豎起數(shù)架云梯，迅速向城上爬來。明軍將士們點起火器投下，甕城里爆炸聲重新響起。清兵們或被炸死，或身上的棉甲被火點燃，慘叫著在地上打滾。清軍丟下遍地尸體，狼狽地逃出甕城。

　　清軍撤退后，談?wù)鸩杉绷钴娛筷P(guān)上城門，打掃戰(zhàn)場，救護傷員。

　　有個傳令兵忽然登上城墻，稟報道：“將軍，韃子開始攻打北城門。”

　　談?wù)鸩膳鹬袩?，厲聲道：“韃子到處挑釁，老子再也忍受不了這個窩囊氣。傳令下去，速調(diào)五十門虎蹲炮，緊急搬運到北城集中使用。此次要把韃子打怕，讓其再也不敢窺視膠州城?！?p>　　軍士們立即行動，如數(shù)將虎蹲炮搬到了北城。

　　葛明鑒、戚玉英跟隨談必?fù)P來到北城，登上了城墻。只見城下清軍約有三千多人馬，在盾車的掩護下，正向城門沖來。

　　戚玉英道：“韃子先是佯攻西城，再與城內(nèi)的聞香教奸細(xì)內(nèi)外合擊，攻打東城門。雖然進(jìn)入甕城，卻被打得傷亡慘重，不得不退出城外。接著調(diào)集全部人馬，來攻打薄弱的北城?！?p>　　葛明鑒擔(dān)心道：“韃子出動主力，調(diào)集所有的攻城器械，孤注一擲，意圖從北城攻入城內(nèi)?！?p>　　談必?fù)P冷笑道：“韃子集中攻城器械，我軍亦集中火器，正好用到韃子身上?！?p>　　正說話時，清軍已靠近城墻，并向城上發(fā)射箭矢。談?wù)鸩上认铝钣勉|箭還擊，接著令軍士們準(zhǔn)備放炮。

　　談必?fù)P指揮士兵們擺放火炮時，瞥眼看見有個士兵拿來一支“神火飛鴉”，瞄準(zhǔn)清兵后，舉火點燃。

　　他急忙跑過去，掐滅“神火飛鴉”的藥線，對士兵說道：“北城逆風(fēng)，若是發(fā)射此物，則我軍反受其害，趕快送到城樓里。”

　　過不多時，火炮全部擺放好，前且裝上了彈藥。談?wù)鸩梢宦暳钕?，士兵們用火把點著藥線。

　　須臾，五十多門虎蹲炮和兩門彖炮發(fā)出怒吼，雖然有些參差不齊，可射出的霰彈如同天女散花，似是下了場冰雹，幾乎把沖到近處的清兵全部打翻在地，牌車、盾車、櫓車等攻城器械亦被打得稀亂。

　　明軍士氣大振，在給火炮裝彈藥的間隔，又發(fā)射火箭、鳥銃。

　　爆炸聲接連響起，驚天動地；火花絢麗多彩，在夜色中漫天飛舞。清軍的攻城器械被打得稀亂，清兵和馬匹不時被打飛起來。

　　清軍主將見明軍火力威猛，慌忙下令撤退。雖然撤出虎蹲炮、彖炮的射程，可明軍又用佛朗機炮追著打。最后大將軍炮發(fā)射出實心鐵彈，在清軍隊伍中趟出條條血道，蹦蹦跳跳，攆得清兵們狼狽逃跑，直至退出火炮射程。

　　此戰(zhàn)，清軍在膠州城損失了五百多人馬，并軍資器械無數(shù)。見膠州城堅炮利，急切不可圖，清軍主將只好收攏殘兵，退后十多里，旋又去虜掠村鎮(zhèn)，轉(zhuǎn)而進(jìn)攻高密。因高密城防守嚴(yán)密，守城炮火發(fā)射激烈，清軍又不能取勝，遂轉(zhuǎn)攻別處。

　　卻說膠州城明軍打退清軍后，天色已近黎明。談?wù)鸩蓻]有放松警戒，輪換部分官兵站崗守衛(wèi)，監(jiān)視清軍動向。

　　一陣敲鑼打鼓聲傳來，士紳們帶領(lǐng)百姓過來犒勞軍隊，知州郭文祥亦陪著王承恩趕過來。談?wù)鸩杉泵τ锨?，行了軍禮。

　　王承恩樂得眉開眼笑，說道：“哎喲！談參將，真有你的，一陣大炮就把韃子轟跑了。咱家聽說打死了五百多個韃子，快趕得上寧遠(yuǎn)大捷了。”

　　談?wù)鸩擅Φ溃骸按艘鄞螳@全勝，皆是因有公公坐鎮(zhèn)，官兵有了主心骨?！?p>　　知州郭文祥甚是興奮，當(dāng)場讓人抬來銀子獎勵有功官兵。

　　這時，輔兵們抬來了熱氣騰騰的飯食，分予眾官兵。葛明鑒、戚玉英吃罷飯食，立即回到客棧房間，倒頭便睡。

　　兩個時辰后，二人被家丁叫醒，說宋琬與管家有要事相商。

　　見面后，管家道：“大公子在江南為官，已派人到松江迎接二公子。老爺原打算讓二公子在江南過年，可路上耽擱了這么多時間，大公子定然著急。既然韃子撤退了，我們今日下午就出發(fā)，連夜趕路，下半夜即可到達(dá)青島口港，只是二位要辛苦了。”

　　葛明鑒恨不得早點送宋琬離開，搶先說道：“沒有問題，我們已休息好了?！?p>　　戚玉英點頭道：“我們從南城門出城，順著海邊趕路?！?p>　　宋琬看了看戚玉英，見她絲毫不拿正眼看自己，卻不時脈脈含情地盯著葛明鑒，心中甚是難受，當(dāng)即懶洋洋地說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們吃完飯就走罷?！?p>　　談必?fù)P過來陪眾人吃飯時，聽宋琬說下午就要離開，忙道：“王公公急著返回京師，聽說你們坐船，他也想從青島口港坐船到天津。大家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家父不敢擅自離職，讓我?guī)俦o送，高大人也要親自送行，我們一起出發(fā)！”

　　吃過午飯，知州郭文祥準(zhǔn)備了重禮，率領(lǐng)屬下官員和參將談?wù)鸩傻溶姽?，送王承恩一行出了南城門。太陽升到半空，雖然著眼處白雪皚皚，可路上車馬行走地方，積雪已有部分融化。

　　談必?fù)P領(lǐng)五名官軍在前邊探路，葛明鑒、戚玉英緊隨其后，高宏圖率二十多個官兵，與宋琬及其家丁簇?fù)碇醭卸鳌②w溪，順著膠州灣前行。

　　雖然王承恩多次被清兵截殺，險些丟了性命，可他找到了悼溫公主，終于完成崇禎交辦的任務(wù)，在眾人前呼后擁中不免有些自鳴得意，對身旁的高宏圖說道：

　　“高大人在這次守城中出了大力，咱家都看在眼里，回去定向皇上奏明，大人很快會進(jìn)入朝堂之中。”

　　高宏圖感激地說道：“多謝王公公，高某一定不負(fù)皇恩，忠心報國。”

　　路途中，二人聊得頗為投機，不覺日落西山，夜色降臨。

　　眾人來到一座山前，突聞前方傳來喊殺聲。談必?fù)P急忙讓人隱蔽到樹林中，又派出兩個精干軍士到前邊探查。

　　過不多時，兩個軍士返回。有個軍士報告道：“有兩股人馬在前方廝殺?！?p>　　談必?fù)P驚道：“可是韃子嗎？”

　　軍士道：“這些人沒有穿盔甲，亦沒有穿軍裝，不似韃子?！?p>　　戚玉英問道：“雙方共有多少人馬？”

　　軍士道：“約有四十多人，打斗得甚是激烈。”

　　葛明鑒忙道：“不知這些人是什么來路，亦不能等他們打完仗再走。我先去看看，還是要打探清楚為好?！?p>　　談必?fù)P道：“我?guī)┬值芘隳?，若是土匪山賊，我們直接將其驅(qū)散?！?p>　　戚玉英道：“我也隨你們過去。”

　　談必?fù)P與眾人返回后隊，向高宏圖說了前方情形，留下二十個士兵在原地護衛(wèi)，帶領(lǐng)余者來到前方。

　　皓月當(dāng)空，月光照在積雪上，映得黑夜亦有些明亮。前方雪地上人影竄動，激斗正酣。

　　十多個壯士甚是威武，正向三十多人殺去，雖是人少，卻并不落下風(fēng)。

　　一個彪形大漢沖在最前方，手舞大刀，以一敵四，竟是越戰(zhàn)越勇。猛然間，大漢一聲長嘯，抓住一根長矛，將對方拽下馬來，用長矛桿把落在地上那人打昏。接著舞動大刀砍斷另一人手中的長矛，左手抓住快要落下的長矛桿，掉轉(zhuǎn)矛頭，向?qū)Ψ綌S去，正中其胸口，那人摔下馬來。

　　兩個使刀的人慌忙后退，舞刀守住門戶。大漢打馬上前，用刀背磕開砍來的一刀，迅即掄刀砍向另一人。那人明知對方刀重力大，卻不得不舉刀來迎。

　　但見大漢手中的大刀突然變向，把對方攔腰斬于馬下。另一人大驚，撥馬便逃。大漢一馬當(dāng)先，殺入對方隊中。那些人見大漢甚是強悍，紛紛避讓。大漢馬不停蹄，徑向西邊馬車處沖去。

　　在一輛馬車旁邊有三人騎馬觀望，正中那人披著毛皮大氅，左邊漢子手舉火把，右邊漢子握刀護衛(wèi)。在火把光照下，披著毛皮大氅那人格外醒目，豁然便是聞香教主王可就，旁邊護衛(wèi)那人是總引徐開泰。

　　大漢高聲喝道：“狗賊，拿命來！”揮刀沖上前。

　　徐開泰急忙調(diào)集手下阻擋大漢，聞香教徒們舉刀掄槍，齊向大漢殺來。

　　聽聞聲音有些耳熟，再看了看大漢的身影，葛明鑒與戚玉英相視而笑，異口同聲地說道：“于七叔叔！”

　　談必?fù)P亦認(rèn)了出來，說道：“原來是于七，我亦與他有過交往。于七武藝超群，人莫能敵，不知與何人在此打斗？披著毛皮大氅的那人似是頭頭，于七此舉是擒賊先擒王?！?p>　　葛明鑒著急道：“那人是聞香教主王可就，咱們快去幫幫于叔叔！”

　　戚玉英怒道：“聞香教是韃子的走狗，我們這就去消滅他們。”

　　談必?fù)P微笑道：“我們來了突襲，勝負(fù)立馬可分?！绷⒓磶ьI(lǐng)眾人排成戰(zhàn)陣，打馬沖出，趁聞香教未加防備，將五名教徒斬落馬下，并攪亂其隊伍。

　　戚玉英高聲喊道：“叔叔，我們來幫您了！”

　　于七聞言大喜，縱聲大笑道：“等我先把這廝料理掉，咱們再聊聊。”打馬殺向王可就。

　　三個聞香教徒揮刀攔住，被于七揮刀掠過，砍殺二人。王可就自思打不過于七，便讓徐開泰傳令撤退，搶先打馬逃走，其手下亦慌忙脫離戰(zhàn)場，四散奔逃。

　　于七沒有帶人追趕聞香教的人，亦沒有向眾人道謝，急忙打開馬車側(cè)門。只見里面綁著一個中年人，嘴里塞著布條。于七面露喜色，上前把這人抱出車外，取出他口中的布條，松開了繩索。

　　這人披頭散發(fā)，面容憔悴，衣衫襤褸。他向于七施禮道：“多謝兄弟相救！”聲音微弱沙啞。

　　于七讓家丁拿來衣服、食物和酒，先給這人穿上棉衣，再給他喝了幾大口酒。這人又吃了一張面餅，臉上有了些氣色，站立起來。

　　只見他雖是中等身材，卻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葛明鑒頓時一愣，覺得此人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