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謝休拜別師父師兄后,便與范天問、朱蘭亭下山。山上寒風凜凜,山下已是陽春三月,花開草長。謝休對范、朱二人道:“兩位哥哥,在天山已是半年有余,這次下山可要大吃一頓?!倍舜笮?,朱蘭亭道:“其實這山上的野味也極佳,只不過長年累月就那些樣數,不免口舌生厭?!敝x休道:“是啊,我每每想起嘉興醉仙樓的美釀佳肴,就饞得直流口水呢。”范天問笑道:“我看公子是想青兒姑娘了吧?!敝x休道:“半載不見,不知青兒可好,劍法可有精進。我們去峨眉山辦完事,就速回江南吧?!北娙思涌炝四_程,從山下馬店贖回他們來時典當在這的馬匹,快馬加鞭往蜀地而去。
又說萬峰,在平城府中日夜研習刀法,已把金刀十三式練得純熟,再加上萬度歸為他尋的胡人師父教他內功,使得金刀招式威力更增。這日,萬峰聽得朝中消息,魏主要派暗使去蜀地送信,與那宋國蜀郡太守密謀,便向萬度歸毛遂自薦,希望父親啟稟皇上讓他出使蜀郡。萬度歸心里納悶,怎么這孩子做使臣還上癮了呢,但看他一再堅持,情緒迫切,便答應他了。果然,魏主便把這個差事交給了萬峰,但只允他獨自一人前去。萬峰接下密旨,甚是高興,因為辦完差事后他可以去一趟峨眉山,見見那花將軍。一想到此,萬峰收拾后行囊,當天就出發(fā)了。
話說這平城到蜀地的距離,與天山到蜀地的距離,基本相當,都需要三四天的行程。謝休與萬峰兄弟二人竟是同日到達蜀地,萬峰先去成都密見那蜀郡太守,而謝休直奔峨眉山了。謝休三人來到峨眉山腳下,只見山勢巍峨,山貌秀麗,登山的沿途,花、草、木、石、水、鳥,構成了一幅唯美的畫卷,使在冰天雪地待了半年的謝休三人心神徜徉。走了近半個時辰,終于快到山頂了,見到了一個石門,石門旁站著兩個小道姑。其中一個提劍問道:“所來何人,報上名來。”謝休作揖道:“在下是天山云渡大師弟子,有事求見風靈大師?!毙〉拦枚嗽斄艘魂?,道:“你且稍候,我去通稟師尊?!?p> 過了一會兒,小道姑回來了,道:“你們上去吧?!敝x休作禮道:“多謝小仙姑?!蹦莾蓚€小道姑聽后嗤嗤一笑。謝休三人進了山門,沿著石頭路拐了七八個彎,一處樓臺莊院出現在眼前。又有一年輕道姑引他們入殿,謝休三人進入后,發(fā)現風靈大師師徒已坐鎮(zhèn)以待。中央座上著黑色道服、束發(fā)黑白相間的便是風靈大師,雖說歲月已在她臉頰上留下了痕跡,但她依然神色奕奕、目光湛湛,年輕時必是俊美女俠。座下兩側分別站著三個人,共六人,五人是道裝打扮,一人是俗衣打扮。雖均是女流之輩,謝休卻感到陣陣肅殺之氣。
謝休三人拜過風靈大師后,風靈大師開口道:“師兄何時又收了徒弟?我怎么不知呢?”謝休便將如何去天山學藝的來龍去脈告與了風靈大師,并把云渡大師的信箋交遞過去。風靈大師看后道:“確是師兄筆跡。師兄信上說,今年泰山論劍由你代他出戰(zhàn),可有此事?”謝休道:“晚輩不才,正是如此?!憋L靈大師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貧道的幾位徒弟也將赴泰山之約,我來給你引見?!憋L靈大師一一介紹,原來從上到下,著紅帶白衣的是驕陽仙子,著黃帶白衣的是冷月仙子,著紅帶碧衣的是乘風仙子,著黃帶碧衣的是凌云仙子,著碧帶藍衣的是流星仙子,另外一個不穿道服、身著花色衣衫的正是剛剛從樓蘭而來投入峨眉學藝的花漫天,人送雅號散花仙子。
謝休道:“諸位師姐英氣逼人,武藝必定踔絕,師弟我還請師姐們多多指教。驕陽仙子等人聽后啟齒淺笑,想這小師弟挺會說話,卻有幾分輕視,認為他劍法不會有什么太高造詣。風靈大師道:“休兒,你們遠道而來,不如在峨眉山上小住幾日,正好與師姐妹們切磋武藝,為泰山論劍做好準備。”風靈大師心想師兄選這小子去泰山,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想留下他來看看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正好也讓自己的眾徒兒練練手。謝休心想,留下來住幾天也好,一是可以欣賞峨眉山美景,二是完成雪山客交與的任務,三是與師姐們切磋劍招,試一試天山劍法的威力,便道:“休兒謹遵師叔號令。”
謝休與范、朱二人在小道姑的帶領下到了峨眉山客舍,只見這客舍背靠山谷,從后窗望出去,景色甚美。三人放下行囊,謝休想起了雪山客的囑托,趕緊拿出信箋和雪蓮。話說為了防止雪蓮凋萎,雪山客特意把雪蓮莖枝插在小水壺中,然后用木架支住,再用油紙包裹,可謂十分用心。謝休帶上兩樣物品便出門去,一路打聽找到了冷月,將信物交與她。這冷月是人如其名,是個冷美人,不茍言笑,但看到那天山雪蓮后,也是不禁驚喜,連聲道謝,隨后打開信箋讀完后道:“這雪蓮我收下了,不過我對師兄只有同祖同門之誼,沒有男女之情,師弟日后見到他幫我轉達?!闭f完轉身離去,只留下謝休一人站在原地呆如木雞,驚感世間竟有如此冷峻絕情之人。
正在此時,凌云仙子走了過來,見狀安慰道:“謝公子,二師姐就是這樣的人,其實她也是外冷內熱,公子若是對二師姐有意,我可以代公子傳話,不過我們師姐妹五人已專心修道練劍,不問紅塵之事,恐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敝x休抬首見那凌云仙子眉慈目善,語氣親切,與冷月形成鮮明對比,心里感到陣陣暖意,但聽她說法知是凌云誤會了,便忙解釋道:“仙子姐姐,不是我,是我?guī)熜盅┥娇妥屛掖蜁藕投Y物的?!绷柙频溃骸霸瓉砣绱?,雪山師兄五年前來峨眉山時就向師尊表達過對二師姐的愛慕之意,師尊開明,雖說我們是修道之人,但如若遇上心愛之人,也是可以還俗的。師尊便把此事轉達給二師姐,無奈二師姐對雪山師兄并無情意,說自己一心修煉,并無還俗之念,當即回絕,此事便只好作罷,不曾想雪山師兄竟然如此掛懷,也是可嘆?!?p> 謝休又道:“姻緣之事難以強求。不過風靈大師竟是如此明達之人,實在是未想到。我見眾位師姐中,花師姐未曾著道袍,難道她已經還俗了嗎?”謝休所指正是花漫天。凌云道:“花師妹是樓蘭國公主,去年來到峨眉山學藝,以保家衛(wèi)國,師尊素有行俠愛民之心,知道花師妹來意后,便收她為弟子,除了讓我們教授她劍法外,她老人家還親自傳授了獨門暗器之法,以供她來日在戰(zhàn)場上力退外敵?!敝x休拍手贊道:“風靈大師果真是俠之大者,在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绷柙莆⑿Φ溃骸皫熥饌b名遠播,那是自然?!敝x休與凌云聊了一會兒,便回房去了。
再說這萬峰,與謝休同日到達蜀地后便去了蜀郡太守府邸,將魏國國主之信交與他,信中大致是待北魏伐宋時,邀蜀郡共同起事,以高官厚祿許之。這蜀郡太守自然是對萬峰禮敬有加,好酒好菜招待。萬峰雖表面上向其表達魏國的誠意,但內心里還是瞧不起這種賣主求榮、兩面三刀的人,因天色已晚,飲宴后在太守府邸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辭別離開,往峨眉山方向而去。
這天清晨,峨眉山上空氣清新,燕語鶯啼,峨眉山眾弟子便開始練劍了,謝休三人起床后便來到后山觀摩。峨眉五仙子和花漫天在一起捉對拆招,五仙子雖師出同門,但劍法風格不盡相同。驕陽仙子劍法大氣磅礴,八面玲瓏,如烈日光輝普照大地;冷月仙子劍式凌厲決絕,招招犀利,如冷月之光攝人心脾;乘風仙子劍風飄逸,輕功精絕,來去如風;凌云仙子劍招扎實,滴水不漏,如聚水之云;流星仙子劍速極快,墜如流星,倏忽之間以制敵于劍下。這位散花仙子,也就是花漫天,原于馬上使軟鞭,便習一把軟劍,最擅長使暗器,十幾枚花鏢同時飛出,如漫天飛花,以一敵十,并非難事。
正當謝休看得如癡如醉的時候,驕陽已注意到他們三人,便朝這邊喊道:“謝師弟,范大俠,朱大俠,一起來練劍吧?!敝x休應到,便上前去。驕陽道:“奉劍?!睅酌〉拦帽惆讶褎f與他們。驕陽道:“三師妹、四師妹、五師妹,你們與三位大俠切磋一下吧?!背孙L、凌云、流星三人齊道:“是,大師姐?!绷餍沁~步上前,道:“不知哪位大俠與貧道切磋?!敝焯m亭見對面是按輩分自小開始,便道:“在下朱蘭亭,愿向仙子討教。”說罷,二人出招,只見流星飛身刺劍而來,剎那間劍尖離朱蘭亭只有一尺遠了,朱蘭亭翻身躲開,隨即回招,以書法中的橫、豎、撇、捺等筆式向流星攻來,流星第一次見到如此劍法,連忙格擋,一時竟有點慌亂,但她很快看出了對方融書法于劍招的路數,便騰空翻身躍出朱蘭亭的劍圈之外,斜空極速刺來,朱蘭亭回避不及,劍尖已指向他的胸口,勝負已分。
流星收劍道:“得罪了,朱大俠?!敝焯m亭抱拳道:“峨眉山劍法果然高明,在下練劍數十年,竟不敵仙子三招,慚愧慚愧。”此時,驕陽上前,道:“朱大俠融書法于劍招之中,甚是精妙,讓貧道們大開眼界?!敝焯m亭知對方是在寬慰自己,給自己一些面子,便道:“諸位仙子過譽了?!敝x休心想:“峨眉山排名最末的師姐竟如此了得,其他人更是實力超凡,范大哥不擅劍法,今天還是不要比下去了?!敝x休剛要開口,突然有一小道姑來報,說是來了一位客人,風靈大師讓眾人去大殿。謝休心中暗喜,真是湊巧,也免得自己開口拒戰(zhàn)讓外人笑話了,便跟隨眾人去到峨眉大殿上。
眾人進殿,見到來者是一漢子,髭須濃密,威猛雄壯?!按蟾纾 敝x休喊道,此人正是萬峰。萬峰從人群中看到了謝休,道:“賢弟,在此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怎么你加入了峨眉山嗎?”謝休道:“峨眉山都是女子,大哥說笑了,我是奉師命來此的,過后跟大哥詳講。”萬峰道:“好,我們兄弟二人要秉燭夜談,不醉不歸?!敝x休喜道:“好?!比f峰目光一轉,看到了花漫天,二人目光相對,花漫天面露驚訝之情,沒想到在這峨眉之頂會見到他,但礙于人多,暫不言語,殊不知萬峰正是為她而來。
眾人寒暄后,風靈大師道:“這位大俠與謝師侄以兄弟相稱,敢問尊姓大名?到峨眉山來所為何事?”萬峰作禮道:“在下萬峰,平城人氏,金刀門王老先生座下弟子,昔日于洛水之邊與謝賢弟一見如故,結為異性兄弟。今日來峨眉山,一是與大師商討泰山論劍之事,二是來尋見故人?!比f峰說到故人時,花漫天臉倏地變紅。風靈大師以為萬峰所說的故人便是謝休,所以沒王別人身上想,道:“你是王庭禮老先生的弟子?王老先生貴體可安?”萬峰嘆道:“師父他老人家已與去年仙逝?!憋L靈大師噫道:“可惜,王老先生一生金刀無敵,當年泰山論劍與我?guī)熜蛛y分勝負,共享天下第一之名,沒想到竟……”萬峰道:“師父生前最惦記三十年一次的泰山論劍,令徒兒前往,并囑托在下他不在后,應多向風靈大師請教,在下便來到峨眉山?!憋L靈大師聽后心中甚是得意,但后半句其實是萬峰杜撰的,為的是找個來峨眉的正當理由。風靈大師笑道:“來日我定當指點與你?!比f峰拜謝。
下殿后,謝休對萬峰道:“大哥,你來了最好,在峨眉山上多住幾日,我們一起習武?!彪S后,謝休便將自己如何去天山學藝的過程講與萬峰,萬峰聽后喜道:“恭喜賢弟,得到天山劍宗的真?zhèn)鳎衲晏┥秸搫捎幸环鳛??!敝x休道:“大哥抬舉我了,要不是師命難違,小弟我是真不愿意去比武。另外有個事情得跟大哥說清楚,其實我不叫謝五,我本命叫作謝休,因家中變故對大哥有所隱瞞,望大哥恕罪?!比f峰道:“行走江湖不以真名諱示人,原本平常,今日相告,足見賢弟是個坦蕩之人?!比f峰與謝休聊了一會后,便去找花漫天了。
萬峰一路打聽,找到了花漫天的住處,敲門進入后,兩人面面相覷,竟說不出一言半語。終于,萬峰先開口道:“我聽你國使者說你來峨眉山了,我正好來蜀地辦事,便來看看你。”花漫天本是性情豪爽的奇女子,聽到這話后也略顯羞色,道:“你不是來峨眉向師父請教的嗎?”萬峰也是直爽之人,道:“那只是借口,主要是來找你的?!被旄@嬌羞,道:“找我做甚?”萬峰道:“那日在樓蘭見到姑娘后,便不知怎的心神不寧,日夜希冀能再次相遇。”花漫天見他話已說得明白,便懂了他的心思,道:“其實我也是,那日見你后覺得你與旁人不同,感覺你是個大英雄?!比f峰聽后大喜,感知到對方對自己也有意,苦心總算得到回報,激動地抓住了花漫天的柔脂雙手,花漫天一驚,剛開始想掙脫,見他抓得緊,便不再掙脫了。
正在這時,乘風進來了,心內知會,調侃道:“原來萬大俠與花師妹是故交,難怪到處找不到你,原來是在這私會佳人?!边@一通話把萬峰和花漫天說得難為情,萬峰慌張回話道:“不知仙子找在下何事?”乘風道:“師父喚你前去?!比f峰道:“在下馬上去。”萬峰走后,向來愛打聽的乘風姑娘便向花漫天問個清楚,花漫天拗不過她,便把她與萬峰的事情講與她聽。
萬峰來到風靈大師座前,風靈大師道:“峰兒,你金刀門主修刀法,我峨眉山專習劍法,但刀劍總是殊途同歸,你且演示一遍,我來幫你修正。”萬峰應聲,便把金刀問基本招式展示了一遍,但最強的金刀十三式并沒有使出,因為他得到師尊秘傳,不能輕易將刀法外傳。風靈大師一邊觀看,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一邊指點,改進金刀刀法,這改進之法竟與王庭禮臨終所傳大致趨同,原來高手宗師到了一定境界,對刀劍之道的領悟也是殊途同歸了。萬峰見風靈大師毫無保留,心胸坦蕩,不禁有一絲羞愧,同時也覺得這是一位可親可敬的武林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