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瞬間,滕云就察覺到身體有些不一樣了。
他雖說不清楚這種怪異的感覺,卻十分確定它真實(shí)存在,而非幻覺。
吃過山謖精心準(zhǔn)備的肴饌,喝了一杯熱辣辣的烈酒,他的每個毛孔都在往外冒汗。
初是虛汗,后乃熱汗。
感覺就像頂著烈日搬了一天的磚之后,沖了一個熱水澡,說不出的舒爽。
“大師兄說明日送你下山,師姐、三師兄和我懷疑他的決定。此時看來,還是他高瞻遠(yuǎn)矚,早就預(yù)測到小師弟乃是有大福緣之人?!?p> “大師兄固然厲害,但四師兄亦不遑多讓。”恢復(fù)氣力和精神的滕云恰到好處地恭維山謖。
“我……我豈能與大師兄相提并論?”山謖咧嘴而笑,臉上寫滿靦腆和憨厚?!巴煹苤毖?。”
“若不是四師兄這滿滿一桌子虎狼之菜,小弟我斷不可能復(fù)原得的如此之快。老頭子曰‘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髱熜治捻w武略,你我不及,然于做菜一道上,我等不及你遠(yuǎn)矣?!?p> 山謖的笑容僵在嘴邊,露出困惑的表情。
滕云的心中“咯噔”一下,心說“我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引起他的懷疑?”他吞下一口唾液,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老頭子何曾說過這句話?”
滕云的下巴差點(diǎn)掉在石桌上。
“老頭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們都不在,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嘿嘿?!彼l(fā)現(xiàn)山謖的眉頭仍未舒展開,橫下心來。“倘若四師兄不信,我愿陪你一起去問老頭子?!?p> 山謖搖了搖頭,擺了擺手。
“我非不信你,只是覺得這句話怪怪的,有‘畫餅充饑’的味道?!?p> “畫餅充饑?”滕云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這句“雞湯”,但細(xì)想之下,委實(shí)有幾分“心靈毒湯”的意韻。
“四師兄不僅燒得一手好菜,在說文解字上亦有不俗的造詣,小弟佩服不已,對你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一發(fā)而不可收拾?!?p> 滕云突然悟到一條準(zhǔn)則——這個世界沒有“拍馬屁”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未能解決,說明沒拍到位,或者拍錯人了。
“小師弟謬贊,為兄慚愧。”
“小弟只是在說一件客觀事實(shí),四師兄過分謙遜,倒有把小弟當(dāng)外人的嫌疑了。”滕云謹(jǐn)慎地發(fā)出試探。他隱隱覺得這幾個人已然發(fā)覺他鳩占鵲巢,卻為何不揭穿他?
“你若還把我當(dāng)你的四師兄,便收回這句話,否則我就生氣了!”山謖緊鎖眉頭,緊抿雙唇,鼻翼翕動,好像一頭隨時暴走的老牛。
“四師兄莫要生氣,小弟跟你開個玩笑。在小弟的心中,諸位師兄和師姐,還有老頭子是我唯一的親人。”
滕云打起感情牌,效果出乎意料得好。
“此話當(dāng)真?”山謖瞪圓眼睛,臉皮之下涌動著殷切期盼。
被人需要真的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足以讓一個人的腦袋充血,失去理智,許下未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諾言。
“如若食言,有如此肉!”滕云夾起一塊長長的肉條,丟進(jìn)嘴里,故意發(fā)出“啪嘰”、“啪嘰”的聲響。
“已然吃下那么多肉,小師弟仍能夠吞下這么大的驢鞭,還吃得津津有味,確非尋常之輩!”
盡管味道不錯,但滕云依然想吐?!八膸熜謴N藝超然,將此腌臜之物烹制得色香味俱全,小弟只是本能使然耳?!彼箘叛氏律形唇罓€的“鞭”,擠出笑容。
山謖沖滕云豎起大拇指?!案?,高,實(shí)在是高!”
師兄弟二人相視大笑之后,山謖收拾盤碟,搖頭晃腦地走了。
望著洞開的門,滕云既感到些許失落,心頭暖暖的?!叭K鮮血換來珍貴的情誼,一個字——值了!”他笑著搖了搖頭,“我本以為放三盞血就跟鬧著玩似的,卻出了岔子。若不是大師兄……”
“三百年功力?”他眨了眨眼睛,“據(jù)此推斷,我也能活三百年。哈哈,三百年吶,可以做多少事情,可以成就多少豐功偉業(yè),可以交往多少女人……我愛這里,一定要同師兄和師姐搞好關(guān)系!”
他對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新的世界滿懷憧憬,野心勃勃,暗暗下定決心大干特干,闖出名堂,登臨人生巔峰!
他沒有再浪費(fèi)腦細(xì)胞思索“身份”的問題,只要自己命大,這些人是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死掉的。
這么想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滕云受興奮和雀躍鼓動,懶得細(xì)想。
“他們會送我什么禮物?活了那么久,積蓄絕對不容小覷。每人給我一萬兩黃金,兩萬兩白銀,再加上一堆珠寶首飾?下山后,我立馬開設(shè)青樓,還是教坊,或者勾欄?”
他搖搖頭,不滿意這些既沒新意也沒創(chuàng)意的名字。
“KTV?洗浴中心?美容院?理發(fā)店?天上人間?太直接了。米線?面館?燒烤?太隱晦了……”
他左思右想,抓破頭破也沒想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名字。
“這可不能怪我,我是耿直的理工男,舞文弄墨本就不是我的特長?!彼p輕松松給自己找到借口,將心思轉(zhuǎn)移到別的點(diǎn)上。“我是不是可以效仿西方的封建領(lǐng)主,搞一個‘初夜權(quán)’?我會不會被扣上歧視女性的高帽子?”
他情不自禁地打個激靈。
“我?guī)浀玫粼?,又有花不完的錢,何須遮遮掩掩?”
想到得意處,他忍不住對著昏暗的虛空嘿嘿地笑起來,哈喇子順著嘴角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汪小水塘。不明就里的人大概會以為他尿褲子了。
他又等了好一會兒,見無人再來,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關(guān)上門,上床睡覺。
渾身燥熱,根本睡不著。
“原來那玩意當(dāng)真大補(bǔ),像我這種火力旺盛的帥小伙無福消受吶。”他脫去所有衣服——只穿著內(nèi)褲,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俺鋈ヅ芤蝗??”他開起自己的玩笑,覺得一點(diǎn)都好笑。
他真的爬起來,重新穿好衣服,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外面。
一輪皎潔的圓月懸在愚天峰之巔,傾撒下清冷的光輝。
四周稍低的山峰隱藏在愚天峰的陰影下,勾勒出起起伏伏的朦朧弧線,既壯觀,又詭異。
一陣清風(fēng)吹過,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有如情人間的呢喃低語,又如深淵中的低沉轟鳴。
滕云打了個寒顫,燥熱的感覺一掃而空,靈臺空明,好像與群山融為一體,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
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輕撫他的眼皮,他順從地閉上眼睛,五官失去感知,卻體會到一種他不知如何描述的奇妙感覺。
“師父,你感覺到了嗎?”大嵇睜開眼睛,疲倦的臉上躍動著一抹希冀。
“昨日初見他,并不覺得他就是我們一直在等的人。現(xiàn)在看來,祖炁之心高深莫測,非我等可以窺測也?!?p> 三十月道人瞇起眼睛,滿是溝壑的臉龐閃爍著七彩光華,與平日里魈魑似的糟老頭子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