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間計（上）
趙鐸躲進(jìn)山林中，很快便有人接應(yīng)著他向林子深處跑去，跳下一處矮坡，山壁上有個淺淺的凹陷，里面沒燒火，掛了一盞紙糊的燈，里面放了幾個螢火蟲。
黑龍靠著燈站著，眉飛色舞：“趙鐸，怎么樣，本寨主這手甩箭的功夫堪稱一絕吧？其實都不用那么麻煩，這百十來個人里面真正有功夫的也就那刺客頭頭，五十招之內(nèi)，我定能與他分個勝負(fù)，其余人都不夠看的?！?p> “不用不用，您是嘯聚沛澤的黑龍，他們只是許叔冀養(yǎng)的惡犬，不配跟你打?！壁w鐸連忙一頂高帽甩過去，黑龍立刻喜滋滋的閉上了嘴。
“接下來怎么弄？”蹲在黑龍腳下的黑猴問道。
“殺許叔冀！”趙鐸淡淡答道。
包括黑龍在內(nèi)的五個寨主眼睛都亮了，自古俠以武犯禁，練出一身功夫卻不想要博取功名的人，多半都有點不安分。
大唐律算什么東西？
江湖道義才是至理！
他們跟顏從遷是朋友，趙鐸搞這么大的陣仗又是為了救顏從遷，這多講義氣?。『喼本褪橇x薄云天好不好！
而且一出手，就要殺個都知兵馬使。
除了黑龍之外，其他人也不知道啥是都知兵馬使，反正就是比縣令大很多很多的官，簡直太刺激了！
趙鐸光是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不由得在心中嘆氣，這些人都是社會不安定因素，擱他原來的工作崗位，早就拷上了?？涩F(xiàn)在，自己竟然覺得他們挺好，至少這些人心中是有原則和底線的。為了朋友，他們可以舍生忘死，不顧一切！
趙鐸回去一趟是為了讓那些文官給自己作證，但他也怕許叔冀的手下們狗急跳墻，于是便和黑龍他們一起呆到了天亮，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才回到馬車旁邊。
那些文官已經(jīng)哭累了，一個個跟木雕的菩薩一樣坐在馬車周圍，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許仲容，那些滑州兵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畏罪潛逃了。
折騰了一夜，竟然沒人把許仲容從車轅上取下來，給他蓋上眼睛。這會兒已經(jīng)來不及了，趙鐸只能努力將他放平，脫了他自己的外袍給他蓋上臉，然后塞進(jìn)馬車當(dāng)中。
“諸公，顏照無能，沒能追上那些惡賊。出了這樣的事情，尉遲寺怕是去不了了。以小子愚見，我們應(yīng)當(dāng)早些將仲容兄帶回亳州去才是啊?！?p> 李崌渾然驚醒，愣了片刻，忽然驚恐的搖頭：“不……不，某不能回去了！顏郎你自己回吧。某……某要北上，去靈武，去找某父王！對，你知道的，某父王乃是皇室宗親！”
他這話一出，那些文官全都醒了，爭先恐后地開始說要去其他地方投奔親朋故舊的話。
“誰都不許走！”孫隊頭帶著滑州兵從林子里走了出來，“全都給我上車！山中恐還有賊人，先退回去再說！”
他不由分說的把人全都攆上車，招呼手下調(diào)頭向亳州城方向走去。
不是孫隊頭不想跑，他爺娘妻兒都在亳州城里，兩個弟弟也都在許叔冀麾下當(dāng)兵，他自己跑了那就是要害死一家人。
既然自己不能跑，那就誰也別想跑。有這些人做證，他可以把事情全部推在陳耀身上，那小子是亳州本地人，仗著會點功夫，竄得比猴還快。軍中有的是人看不慣他，若是能讓將軍消氣，說不定不會要自己的命。
想是這么想，怕還是真怕。
車隊走得極慢，從亳州城走過來只用了一天?；厝r，一天卻只走了一半，孫隊頭讓士卒們撿來柴火煮飯送給趙鐸他們吃，卻不允許他們下車，即便時出恭，也有三個大漢在背后跟著。
孫隊頭從來沒覺得路那么短，才第二天傍晚就已經(jīng)到了亳州城外。
他望著高聳的城墻，猶豫了好長時間，下令再在城外住一晚，明天一早進(jìn)城。沒人有異議，因為沒人想回去。
木勺子在粥里來回的攪動，孫隊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是個目不識丁的武夫，戰(zhàn)場廝殺倒是拿手，應(yīng)對這種事情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忽然勺子被人摁住，孫隊頭眉頭一皺，壓低聲音：“不是讓你快些跑嗎？為何又回來了，想讓我捉你去見將軍？”
陳耀身上的皮甲已經(jīng)換成了一身麻布衣，腳上滿上泥濘，裸露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似乎是被人暴打了一頓。他苦笑：“跑不了了。賀蘭家的人知道了此事！”
“賀蘭家？”孫隊頭一愣，瞄了眼趙鐸的馬車，“不可能！這兩日那小子就沒出過馬車！”
“沒出過馬車不代表他不能報信。老孫，他們那些大官之間的事情，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我其實挺犯嘀咕的，你說咱們真犯得著為了許將軍連命都不要了嗎？”
孫隊頭冷笑一聲，扔了木勺，坐正身子：“某從滑州便跟著許將軍，他是某的主將，某吃著他的餉，自然要為他效死?！?p> 陳耀撇撇嘴：“得了吧！許將軍也吃著朝廷的俸祿，都做到了都知兵馬使這樣的大官。圣人對他的恩典不可謂不重，他也不為圣人效死，甚至讓咱們暗中刺殺節(jié)度使的幕僚。此人自己便不忠義，自然也不會看重咱們的忠義。否則你干了這么些年，怎么還是個隊頭？”
孫隊頭被戳到了痛處，親信歸親信，見到都虞侯，副將還是得行禮問安，被他們責(zé)罵時一樣抬不起頭來，做的事情也都是要提腦袋的。
他沉默片刻，面容越發(fā)猙獰：“別跟老子繞彎子了，直接說，你想干什么？”
陳耀死死捏著木勺柄子：“孫兄，如今之事，不是他死，就是咱們亡?。 ?p> 孫隊頭霍然站了起來，嘴唇猛烈抖動，下意識的向四周望去，卻看見自己隊里的士卒都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火堆旁竟只有他和陳耀兩人。
“你要犯上作亂？”孫隊頭都不敢相信從自己嘴巴里面說出來的這四個字。
陳耀著急的拽著他褲子讓他坐下來：“嚷嚷什么！咱們自己干才是犯上作亂，聽賀蘭大夫之命，便是為國除去奸臣！他們說了，若是咱們能把此事辦好，便直接升我們?yōu)槭畬?！?p> 孫隊頭有點心動，但還是不敢答應(yīng)。
陳耀更著急了，此事他的干系比孫隊頭要大，將來有許叔冀的地方就不能有他，別說升官發(fā)財，就是夾著尾巴做人都還得提著顆心，而且那幾個賀蘭家的家將功夫高，匪氣又甚，若是自己不照他們說的辦，他們轉(zhuǎn)手就能把自己送到許叔冀面前！
“老孫，你若不幫我，我便也去許將軍面前請罪！就說……就說你與顏照勾結(jié)，故意將火把舉在二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