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沛澤盜
沛澤山寨的主事之人名叫陳夏,本是常山一家鏢局的女兒,本身就會些功夫,得了顏從遷分享的名家功法,現(xiàn)在也算是個獨(dú)當(dāng)一面的人才。
她正在招待沛澤里另外幾個寨主。
“總把頭的說去幫睢陽筑完城就回,這都快四個月了吧。什么城也該筑好了,而且我家弟兄可是打聽到,那睢陽又給圍住了!十幾萬人呢,你不著急,我們可著急!”說話之人虎背熊腰,腰間配了把樸刀,看上去挺能唬人。
另一個干瘦的男子蹲在樹樁自上,嗤笑:“臭牛,你著急有什么用,還想靠你那把破刀殺進(jìn)睢陽去英雄救美不成?”
“呵,俺好歹還有把刀,你有什么——靠你闖空門的本事去把總把頭給偷出來?”
“什么闖空門,老子那是飛檐走壁的絕技,靠的是真本事,跟你這種靠蠻力的傻漢可是不同,老子師承……”
話音未落,那壯漢劈頭便是一刀,瘦子也真是靈巧,踩著小臂粗的樹枝噌噌噌躍上了枝頭,他腳下那樹樁生生被劈做了兩段。
“看看你那蠢樣,也配肖想總把頭,也不撒泡尿照照……”
“說我,你那猴子樣就配得上總把頭,有種下來跟俺打一場,誰輸了誰就永遠(yuǎn)別在總把頭面前晃悠!”
眼瞅著這邊要打起來了,其余人也唯恐天下不亂,你來我往的耍起了自己的絕技,陳夏只覺得腦袋快炸了。
”行了,都給本姑娘閉嘴!想打架的全都滾出去,打夠了再進(jìn)來!”
鬧騰騰的人群安靜了幾息,接著又轟一聲,七嘴八舌的說開了。
“不打,不打,誰打誰是王八蛋!”
“你們做你們的白日夢不要緊,誰敢惹我夏娘生氣,我黑鼠決不放過他!”
“夏娘消消氣,咱們也是擔(dān)心總把頭,此事總要有個章程才行啊。”
“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就嘴上功夫了得,看見官兵誰也不敢動手?!?p> “臭蛇,你是不是欠揍!”
……
陳夏絕望的捂住了臉,她真的好想念顏從遷,她究竟是怎么跟這些雞鳴狗盜之徒順利溝通的啊?
“夏娘,我回來啦!”
陳夏宛如遇到了救星,唰一聲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走。
“小滿,這才日中,還不到換值的時間,你怎么——”陳夏的話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小滿背后的趙鐸身上,鼻子竟然一酸,“縣令!”
“啊,夏娘也認(rèn)識你!”小滿挺驚訝,“你真是四姑娘的朋友??!”
“小滿,不得對縣令無理!”陳夏連忙呵斥道,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笑起來,“這些是剛剛建的,沒什么好東西招待您。先進(jìn)去,我喚人去抓些野味……”
趙鐸對這個姑娘也沒啥印象,但看這反應(yīng)也是曾經(jīng)在燕平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過的人,而且能夠成為此地的主事人,想必也是顏從遷極為信任的。
他笑著拱了拱手:“莫要客氣,大家都行走草莽之中,連名帶姓的稱呼便就是了——我此次前來,是為睢陽之事。從遷去了多久,可有消息傳來?”
陳夏皺起眉頭,甚至來不及詢問趙鐸是怎么知道這事兒的:“三月初,我們跟周圍州縣的富戶都有生意往來,或是賣木材魚蝦或是替他們做工。四姑娘聽說張將軍打退了燕軍的進(jìn)攻,且四處散發(fā)征募令,希望能夠征募到士卒和筑城的民兵,她便帶著愿意去幫忙筑城的姊妹弟兄去了。上次傳信回來是在五月底,說活干得差不多了,六月中旬便能回來。但直到現(xiàn)在,既未見人,也再沒有口信。”
“你們沒派人去看看?”
“前不久有人去了,但睢陽城已經(jīng)被燕軍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弟兄們也進(jìn)不去?!?p> “亳州,徐州,泗州可有動靜?”
“這倒是沒有可以去看,但沒聽周圍富戶談?wù)?,便是沒有動靜吧?!?p> 趙鐸在往里走,陳夏不知不覺跟在他后面,倒像是他的屬官。里面那群吵吵鬧鬧的人沒發(fā)現(xiàn)陳夏出去了,但卻看見她跟著陌生男人走了進(jìn)來。聲音瞬間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趙鐸身上。
“夏娘,此人是誰?”吵鬧的人群中,最為魁梧的男人從石座上站了起來。
趙鐸與他對視,發(fā)現(xiàn)此人只有一只眼睛,而且渾身上下滿是殺氣,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在看自己腰間的佩刀。
“這位是趙家大郎,四姑娘的好友。”陳夏一邊回答那人的話,一邊也給趙鐸介紹,“這位是沛澤水寨的黑龍大寨主,整個沛澤都以黑龍寨為頭領(lǐng),其余人分別是黑鼠,黑牛,黑虎……”
話還沒說完,便被黑龍打斷:“夏娘,你好大膽子,竟然將官軍帶入沛澤!”
陳夏一愣,四周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眾人齊刷刷拔出武器,對準(zhǔn)了趙鐸。
劉武立刻前邁兩步,擋在趙鐸身邊。
只有趙鐸不緊張,他笑了笑,抬手撥開劉武:“別緊張,這位黑龍寨主的功夫恐怕不比你弱,他真要想動手殺我,剛才便能將我變成死人。既然沒動手,那便是想要聊聊才對。黑龍兄,我說得可是?”
黑龍抿唇不言,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這么想的。
但趙鐸也不是真的要等他說“是”,他也在飛快的觀察,寒暄不過是爭取時間罷了。
“趙鐸一直向往綠林英豪,不想今日倒還真見了一位。黑龍兄來沛澤應(yīng)該還不久,卻能讓這些久居沛澤的英豪以您為首。這武藝非凡不說,定然也是義薄云天之人。既然如此,趙某也不瞞你,我確實(shí)是個小官,但任所是在平盧,距離此處千里之遙,想來曾經(jīng)與黑龍兄沒有過恩怨。而此次路過,只是為了見故人一面?!?p> 黑龍忽略他后面那段客套話,擰著眉:“你如何知道黑某來沛澤不久,而其他兄弟卻是久居沛澤?”
趙鐸輕笑:“沛澤水汽充沛,樹木繁茂。久居此處之人日日受水汽縈繞,膚色定然發(fā)白,有些人還會出現(xiàn)眼下腫脹之色,這邊這些兄弟便都是如此;而觀黑龍兄,膚色微黑而干燥,想來是從日曬更強(qiáng)的地方來的?!?p> 黑龍竟然笑了:“沒錯,某祖籍貝州,你既是平盧官,可聽過隋末知世郎所作《無向遼東浪死歌》?”
趙鐸心底一沉,還沒答話,黑龍便自己吟誦起了:“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長槊侵天半,輪刀瑤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寫得真好,黑某亦合了一首,趙兄可愿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