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攻與防
壞消息聽多了，好像能夠產生抗體。阿史那承慶覺得自己的心情很平靜，而且比起剛才來連難過都少了幾分。
“大汗，我早先便覺得應當一舉蕩平整個奚人和契丹部落，他們都是些搖擺不定的，即便是口頭上答應了我們，若是唐軍稍稍占優(yōu)，又會忙不迭的倒向他們。若不是小可汗非說應當懷柔，此刻我等早就稱霸草原，而且修耶王子也不會死！”
攝舍提一向看不慣阿史那從禮，覺得他心機深沉，似唐人勝過突厥人。特別是此次出征，他們左廂五姓全都出來效死。他憑什么就能帶著自己的右?guī)沧趮傊莩抢铮?p> 說什么負責后勤補給，他們吃的喝的全是在奚人手上搶的，根本用不著他補給，而且讓修耶王子出使契丹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阿史那承慶盯著攝舍提看了半天，他不喜歡彎彎繞繞的說話，但不意味著他聽不懂。
攝舍提這話很嚴重，往淺了說是指責阿史那從禮的戰(zhàn)略出了問題。往重了說，修耶之死，獲利最大的人恰恰就是從禮。再嚴重點，自己停留在此處與契丹談判，延誤了戰(zhàn)機，若前路被唐軍主力堵住，而背后又被各部聯(lián)軍包抄。他這兩萬人也未必能占便宜。
要是雙方僵持不下，后勤上再出現(xiàn)問題……
若是換了旁人，此刻怕已經開始懷疑阿史那從禮的用心了。但阿史那承慶畢竟不是一般人，從禮是他親弟弟，從小跟他一起長大，他倆共同的愿望便是光復突厥汗國，如今大業(yè)未成，他不愿意如此揣測他。
“不要再說那些沒用的。從禮是本汗的兄弟，我的兒子死了，他一樣會覺得傷心。若將來本汗能有幸再有后人，那便要尊他的叔父為珂羅啜，要與他的叔父共享汗國。如果長生天不再賜給我后人，那從禮的兒子便是本汗的兒子，將來也會成為你們的新頭人！”
阿史那從禮擺擺手，示意攝舍提不要在揪著這件事不放。他喚來親兵，讓他們將裝兒子腦袋的匣子拿出去，表明自己也不再多想此事了。
“把突騎施和鼠尼舒都叫來。無論是硬打，還是設伏，想要無聲無息的吃掉木昆和胡祿居的一千人，唐軍的數(shù)量也不會少于五千。平盧沒有這個數(shù)量的騎卒，若是步卒……那定然是要在山中結寨的！”
阿史那承慶扭頭看向地圖，上面有七八道墨色的劃痕，在老哈河上游還有一個大大的圓。
阿史那承慶伸手點了點那個圓：“唐軍主力必在此處！明日一早出發(fā)。趙鐸想要包抄我們，我們就要趕在他來之前，先將唐軍主力擊破。到時候，什么聯(lián)軍，自會土崩瓦解！”
侯希逸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背著手在關木昆和胡祿居德牢房門口走一圈，聽著他們在里面怒罵，他就覺得心情舒暢。
聽夠了，才喝一杯蜂蜜水，溜溜達達的爬到山頂上去。
這個山坳就像是老天爺專門賜給他們的一樣，背面是一層一層的白樺林，正面是一個滿是大石的草丘，一頭是滾滾而過的老哈河水，另一頭狹窄僅能供四匹馬并行，但草丘和白樺林之間卻有低緩的小草破和一大片平坦的草地。
取水也方便，砍柴也方便，越過白樺林到老哈河更上游的地方，還有一處適合筑壩的地方，能夠控制水勢。
而且此地距離柳城只有三百里！
雖然只有三百里，但被阿史那承慶圍得實了，也沒法往這山啊溝溝里送糧食，兩千騎卒被打發(fā)出去自己討飯吃，剩下可還有四千步卒?！?p> 此番出戰(zhàn)，是他帶著兩千騎卒到此處扎的營。
四千步卒是陸陸續(xù)續(xù)從柳城趕來的，大都是原本駐守柳城的平盧軍和第一批跟著趙鐸出盧龍的盧龍兵，盧龍軍的主力則移防柳城，現(xiàn)在李懷玉手中。
侯希逸自己每日只吃一餐，但士卒們的軍糧卻要親自過問，
突厥人已經在山外圍了三日。第一日他們對正面的草丘發(fā)動了一次猛烈的進攻，侯希逸親自督戰(zhàn)，用滾石，滾木將他們打退。第二日，阿史那承慶率兵想要從側面渡河，又被平盧的弓箭手們打退。
兩天功夫，唐軍死了兩百多人，突厥人的傷亡是他們的十幾倍。
守城乃是唐軍的長處，野戰(zhàn)才是突厥人的長處。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想不敗也不可能。
侯希逸挺得意，他可不是趙鐸那種全靠腦瓜子和運氣混到高位的，這大半輩子，他打得最多的就是守城戰(zhàn)，只要有險可守，有家伙可用，他能靠兩三千人抗住數(shù)萬大軍！
從第三日開始，阿史那承慶安靜了下來，他派騎兵繞著山頭一圈一圈的轉，還命令突厥士卒日日在山腳下罵陣，想要激得侯希逸出去應戰(zhàn)。
但侯希逸又不傻，他也挑了一批嗓門大，脾氣暴的，天天擱在山坡上跟突厥人對罵，他自己還時不時捧著蜂蜜水坐在山頭上指導，畢竟很多士卒不通突厥語，需要他現(xiàn)場教一教。
侯希逸的淡定直接決定著山谷中唐軍士卒的士氣，大家都覺得形勢一片大好，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侯希逸去糧庫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阿史那承慶的反應很快，陽惠元沒有按照約定拖滿十日，但趙鐸也不應該這么慢??！
從西遼河到老哈河中段，皆是沿河的平坦大道，氣候又不炎熱，馬匹能走得更久，一日走個一百多里完全沒問題。
可現(xiàn)在距離陽惠元他們離開，已經過了整整十日，連援軍的人影都沒看到。
難不成契丹人連馬都沒有，幾百里路愣是要用雙腿來走？
事實上，趙鐸他們倒是沒有靠雙腿來走，但是騎馬一樣會遇到麻煩。
將奚族人帶回到西遼河畔，趙鐸重新與諸位使臣會盟。會盟結束，陽惠元派的信使也趕到了西遼河。趙鐸又跟諸位使臣談了談，希望他們能在離開之前再助唐軍一臂之力。
胡刺最好說話，他決定親率兩千精騎入饒樂。打突厥和平叛不同，突厥人不滅，北境所有的部落都會被直接影響到。
樸龍樹對出兵打突厥不太感興趣，但想想只是侍衛(wèi)團的五百騎兵能改變什么戰(zhàn)局呢，說不定這就是趙鐸要的投名狀罷了，既然要會盟那就不能像大越山那么蠢。被所有使臣認為是蠢貨的大越山回去之后，也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辦得岔了。既然不能馬上聯(lián)會突厥人滅了大唐，那就還得跟唐軍好好說話。為了彌補，他主動將渤海的護衛(wèi)也增加到了五百人。
有了這些人的支持，再與陽惠元手上的兩千騎匯合，趙鐸湊出了一支五千來人的騎兵聯(lián)軍。大家下定了決心就沒有耽擱，，早早出了松漠都督府，卻在西拉木倫河和老哈河交匯的地方，遇到了突厥騎兵敢死隊的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