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追擊
阿篤孤出饒樂時帶了一萬兩千騎卒和近兩萬四處強征而來的牧民。
溫泉關一戰(zhàn),阿布離率奧失部四千人被董秦打敗,自己死了不說,奧失部的騎卒也或逃或傷損失了大半。昨日在截山嶺,奧失部又損失三百余騎,如今能打的只剩千人。
處和部原本有八千人,盧龍城的一千是救不回來了,在截山嶺下被遼東騎兵沖殺砍死千余人,如今和阿杜爾的三千人匯合之后,倒是還有六千之眾。
至于那些牧民,阿篤孤都懶得點。
要是有必要,他甚至不介意殺了這些人來給奧失部和處和部的騎卒吃肉!
阿篤孤也在考慮自己下一步應該往何處去。
東面富庶不假,但他要去就要繞過盧龍,如果徐知昧出兵攻擊他,他就無路可逃,即便徐知昧不攻擊他,他也還得去啃榆關那塊硬骨頭。
現(xiàn)在阿篤孤是一點都不想跟漢人比這些費腦子的事兒,他們說話就像是放屁一樣不可靠,誰知道徐知昧會不會跟趙鐸勾搭在一起?
出于同樣的理由,武清他也不會去的。
要是董秦跟李懷仙勾結在一起,一樣的要命!
“杜爾,那個姓從的在玉田招募了多少人?”
“或有兩千人,但都是農(nóng)戶出身。族中勇士一人能打三個!”阿杜爾被從遷擺了一道,心中早就想打回遵化去。此刻兄長一問,當然挑著自己想讓他聽的話來說。
而且他也并沒有說謊,玉田逃戶雖多,卻都是被阿史那家嚇得連家都不敢回的田舍漢,阿杜爾也跟他們打過照面,一個個瘦了吧唧的,風吹都能倒。他就是照少了在說,要是在夸張點,他覺得他們的人能一個打十個!
唯一麻煩的是遵化這個地方。
此地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河,乃是四面據(jù)險之地,易守難攻不說,還是以前朝廷飼養(yǎng)戰(zhàn)馬的地方,軍械糧草都很充足。
若是領兵之人善守,扼住幾處要害之所,便用不了什么人。
阿篤孤也覺得那是個好地方,否則也不會讓弟弟親自去鎮(zhèn)守,而越是覺得好,丟了就越是氣惱。他和阿杜爾都咽不下這口氣,仗著手中還有兩萬兵,浩浩蕩蕩的向遵化開拔而去。
在趙鐸的推演中,阿篤孤無論是打榆關,入玉田還是下武清,都是鐵了心要逃,本著窮寇莫追的原則,他不會非要趕盡殺絕,只要將他們驅(qū)逐出境便可。
唯有打遵化這個選擇,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想辦法把他們徹底摁死在盧龍,等他們回到饒樂,鐵定還要起更大的亂子。趙鐸給顏從遷下了死命令,若阿篤孤入遵化河口,就要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將他們拖住,這支軍隊沒有糧食補給線,只需要在遵化山中困上幾日,便可不戰(zhàn)而勝。
顏從遷的防線也是從河口開始布置的,她手上的民壯戰(zhàn)斗力不強,只能靠地形來做些彌補:“郝家大叔,你們把滾木和滾石都擺在半山上,聽見角聲便推下山,不要戀戰(zhàn),推完就快些離開?!?p> “好勒,咱們都聽三郎你的。就算是要讓咱們真刀真槍的跟他們干,咱們也行!我郝大樹全家人的命都是你們給保下來的,賣給趙都尉也是應該!”幾個體格壯碩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一人吼完,其余人便跟著哈哈大笑。
顏從遷也跟著笑,但卻很是心虛。
她原本并不贊同趙鐸在密云媯川二郡進行的清洗計劃,雖然他抄沒的大戶都是在之前拒絕替朝廷籌糧的人家,但顏從遷覺得他們只不過是因為害怕燕軍發(fā)現(xiàn),才不敢站邊而已。為了家族著想而已,雖不是什么忠義之士,卻也不至于到要將他們家產(chǎn)盡數(shù)散去的地步。
可到了玉田,她才發(fā)現(xiàn)她想得多么的天真。
范陽以北是安祿山起家之地,燕軍不至于像在河北那般濫殺,可他們也絕對稱不上仁慈,賦稅徭役翻了幾倍不止。
百姓過得水深火熱也就罷了,那些大戶人家的生活不如從前,卻又不敢對燕軍說半個不字,便把氣撒在周遭百姓身上。
少付工錢,多收租稅都是小事,那些花天酒地慣了的郎君夫人表面上光彩照人,私底下卻想盡法子對他們這些窮苦人挑刺,好像只有把其他人都踩進塵埃里,才能撫慰他們從天上跌倒地上的失落感?;蛟S真的像趙鐸說的那樣,那些連偷偷展現(xiàn)氣節(jié)都不敢的人,定然會在私下做更多比拋棄氣節(jié)更加低劣的事情。
趙鐸還說,有天下才有世家,若每個人眼里都只有自己家族的興衰,那他們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遲早有一天要被人全部砍了當柴燒。
顏從遷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說的氣話,但她依稀覺得趙鐸所說的天下,不是指李唐的天下,他所說的興衰也不單單是指王侯將相那樣的興衰。她很想去理解一下趙鐸心中的天下和興衰是什么樣的,或許這會需要很長的時間,但卻很值得。
幾個月前,趙鐸也是帶著一幫連刀槍都不會拿的百姓,擊退了阿史那休謨,守住了燕平城;如今她也一定可以守住遵化。
“郝家大叔守河口這第一陣。南川都是平原,適合他們的騎兵沖鋒。咱們第二道防線設在南山中,由黎家三叔帶著獵戶們守山口,咱們挖的陷阱定會有用。黎家二叔帶剩下的人守在中道山最高處。咱們不用跟他們拼得你死我活,只要且戰(zhàn)且退將他們拖住,保證遵化城在三日之內(nèi)不失?!?p> 截山嶺之戰(zhàn)后的第二日下午,石榴又派了斥候回營,告訴趙鐸阿篤孤率兵向遵化去了。趙鐸下令留輜重營繼續(xù)打掃戰(zhàn)場,其余人立刻拔營,向盧龍繼續(xù)行軍,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到達城下。
可笑的是,趙鐸已經(jīng)準備摘果子了,徐知昧還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他在忙著裝點自己新的節(jié)度使府。
昨日拿下盧龍城,又嚇跑阿篤孤,他總算睡了逃離柳城后的第一個安穩(wěn)覺。日頭都升得老高了,才從床上爬起來。招呼人燒水把頭臉身子全都洗了一遍。到了吃午飯時,差人去將刑君牙喚了過來。
兩人在中堂落座,先上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又盤盤碟碟的擺了好幾樣。
節(jié)度使的派頭算是有了,可吃了半個時辰,城中警備的事不說,如何處理降卒也不說,就連對盧二和盧家是不是應當賞些什么也只字沒有提,更別說趙鐸,阿篤孤,柳城,武清這些離得遠的地方。
他說了半天,提的只有讓刑君牙幫他找個適合節(jié)度使身份的宅子。
刑君牙都想當場掀桌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天下得是有多太平呢!
幸好他沒有真的效忠徐知昧,否則真得被他慪死。
不過,本著干一行愛一行的原則,他還是很快替徐知昧找到了適合的府邸,也不是別的地方,正是李歸仁被刺死之后空出來的那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