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武夫
趙鐸腦子暈乎乎的，他對唐代官職不是非常熟悉，但看李懷光和宋杭那滿是嫉妒羨慕不服氣的表情，還是可以大致猜到皇帝給他的這些權(quán)利是挺讓人眼紅的。
趙鐸心里覺得好笑，這皇帝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要施恩于人，可惜再過個十年，這燕趙大地上，連節(jié)度使都是靠自己來封的，誰還會稀罕一個小小的縣令呢。
“小子可不敢想這么遠，能保住性命，平定叛亂再說。對了，剛才兩位究竟是在為何事爭執(zhí)啊？”
趙鐸毫不在意地將制書塞進袖子里，扭頭問道。
四個人的臉色瞬間變了，屋里的氣氛再次尷尬得快結(jié)冰了一樣。
馬燧咳了一聲：“都坐，都坐下吧。既然君聲醒了，咱們也該說說接下來的事情?！?p> 常源將一封信遞給了趙鐸。
從信紙的褶皺程度來看，屋里的人應該都看過它。
趙鐸走回自己的坐榻前，低頭讀信，很快他的臉色變了又變，一點一點凝重起來。
信分兩部分，前一半寫了馬燧離開河北時的形勢。
李光弼攻下了常山，正率兵去解饒陽之圍；顏真卿在清河李萼的幫助下攻克魏郡，準備迎接程千里的十萬大軍出崞口討伐鄴郡；賀蘭進明率軍過了黃河，也準備去跟顏真卿匯合，攻打信郡。
叛軍久攻潼關(guān)不下，軍心已經(jīng)動搖。
到這兒，筆者用盡了筆墨渲染河北的大好形勢，那一筆筆端正的楷書，正氣凜然，每個字都是奔著五百萬去。
這半封幾百個字的信，擱后世咋也得一個億。
只可惜信紙的后半段換了種筆跡，字也不丑，但寫得極快，龍飛鳳舞，語氣嚴厲剛硬，用詞簡單。
河北戰(zhàn)局膠著，李光弼和郭子儀準備分兵，一人誘史思明南下，另一人將奇襲范陽。令燕平縣令趙鐸在四月中旬之前籌措糧草馬料各十萬石，逾期不足，則軍法從事！
趙鐸心里咯噔咯噔響個不停，這命令實在是突然。
燕平縣城沒有良田，縣城周圍的地能產(chǎn)一石糧，再遠些的山地貧瘠不堪，產(chǎn)出甚少，連官帶民整個縣城一年的產(chǎn)出不過兩萬石。
經(jīng)過一冬的消耗，范陽層層盤剝的加稅和丁壯帶走的口糧，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沒什么東西了，更別說馬料那東西，除了草料之外還得要豆餅和鹽巴，那更不是燕平人拿得出來的。
趙鐸的目光落在李懷光身上，他暗暗嘆了口氣，揣測寫信人的意圖。
燕平縣城拿不出這些東西，難道周圍諸郡縣加在一起也拿不出來？
如果他們不給，那就誘惑他們給，誘惑還不給，那就強迫他們給。
“所以，你們在爭什么？”
趙鐸將信紙疊好，塞進袖口，重新看向李懷光和宋杭。
他這一進入狀態(tài)，可不管誰是誰，踩著燕平的地盤上，就得服他燕平的規(guī)矩，無論是朔方軍還是清夷軍，想要擅自行動或者凌駕在他趙鐸之上發(fā)號施令，都是不可以的。
宋杭感到了趙鐸語氣的變化，眼角微微一跳，沒有說話。
李懷光這炮仗則一拍案幾：“信你也看了，籌糧這事兒，宜早不宜遲。軍中最忌令出多門，自然要挑出一位主將，總管籌糧事宜。李某大大小小打了數(shù)十戰(zhàn)，論起軍功做個果毅正好，但舍不得郭公，只好還在他老人家?guī)は伦隽诵Ｎ??；I糧這事兒，某下做過許多次，自當率朔方兄弟擔當主力！”
趙鐸抬眼看向宋杭：“宋兄覺得如何??？”
這聲“宋兄”叫得宋杭心花怒放，連忙笑起來：“近年來天子圣明，奚人和契丹都歸附我唐，要論作戰(zhàn)，宋某倒還真比不上人家。可這籌糧不單單是搶糧，若一味蠻干，若是逼得范陽以北諸郡縣死心塌地效忠叛賊，這罪過怕是朔方軍的弟兄們擔待不起啊?！?p> 趙鐸對他這拐彎抹角的回答并不滿意：“所以你是覺得由清夷軍為主籌糧更為合適吧。”
宋杭咧咧嘴：“到不敢自夸，但清夷軍鎮(zhèn)守媯州數(shù)年，對周邊的地勢和人望想來是要比朔方軍更熟悉的?！?p> 李懷光看他倆這一問一答甚是融洽，心中大為惱怒，又一掌拍在案幾上：“如今攻打潼關(guān)的叛軍里就有你們清夷軍！聽你號令，還不如直接去投靠范陽！”
趙鐸拍了拍手：“我聽兩位說得都很有道理，想來誰做主帥都能順利完成任務?？蛇@信上責令的籌糧之人是我趙鐸，小子又怎么敢躲在兩位背后白白的領(lǐng)受功勞呢？”
李懷光和宋杭俱是一愣，聽出趙鐸話外有話。
李懷光臉上浮出一抹冷笑：“呵，趙縣令莫非覺得自己比某下和這姓宋的都更加適合號令朔方，清夷二軍？”
趙鐸看了他一眼：“城中可不止朔方，清夷二軍。若要我來說，我自然也是向著燕平軍的。但仗還沒打，三軍便先有了隔閡，這極為不妥。我以為，無論誰來總領(lǐng)軍務，都必須要讓朔方，清夷，燕平三方軍士真心信服才行。兩位覺得如何？”
宋杭那雙眼珠子卻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李懷光雙手還在胸前，發(fā)出不屑的鼻音：“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趙鐸淡淡答道：“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咱們各自挑選三十人來比試一場，讓三軍將士都在旁觀看，勝者便為三軍主將，這必然可以讓所有人信服。”
李懷光“轟”地站了起來：“哈，甚好！”
他對朔方軍地戰(zhàn)力一百個的自信，別說是三十對三十，就是三十對三百，他也有信心將燕平軍和清夷軍一起打敗。
宋杭對這個安排不太滿意。
手下那三百清夷軍的水平他清楚得很，否則他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在關(guān)溝周圍觀望，直接向李懷光那樣沖到燕平城下，砍了叛軍人頭，還被全城百姓當作救命恩人，當然更好。
不過這倒是個賣趙鐸人情的機會，他的燕平軍更不是朔方軍的對手。
既然是比試，肯定就不會用到馬槊彎刀，這倒是削弱了朔方軍的實力，要是和趙鐸聯(lián)合，卻是有勝算的，大不了干掉朔方軍之后，自己再賣個破綻輸給他便是。
想到那封極有可能上達過天聽的制書，宋杭心里便止不住的翻騰酸意，他行伍十幾年，才干到從七品下的校尉，這小子比他小了整整一輪半，便已經(jīng)是從七品上的縣令了，而且還是個知兵事，能募兵的縣令。
都不用想，只要燕平軍再立軍功，上面就能順理成章的將他們變成成建制的府兵，而趙鐸必然是燕平軍第一任都尉，前途不可限量??！
宋杭忽然覺得趙鐸就是打的這個主意，他露出一個特別燦爛的笑臉，準備向趙鐸表達自己的善意：“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準備，趙縣令若有什么別的安排，派個親兵過來跟我說一聲便是，宋某必當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