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幾叢修竹一些灌木,又地處偏僻,并不打眼,可惜她沒有大鐵椎這樣的本事,只能憑著自己前生的攀崖技術,借助繩子來翻這近兩丈的高墻。
繩子的一端,綁的是一塊尖棱的石頭,輪著手中的石頭,向上一拋,石頭帶著繩子,哧溜著落在墻的另一端。她用力拽了下,三棱石卡在墻頭。這是舊繩子,并不牢靠,幾處甚至磨損得厲害,但這已經(jīng)是清羽院能找到的最好的繩子了。以這承重力,支撐她這小身板應該不成問題。
藍宵露手腳并用,雙手交替上移,腳蹬墻體,像一只猴子一樣,很快就翻上了墻頭。
她沒什么方向感,回到藍府后又一直沒出過門,更不知道府外是個什么情況?,F(xiàn)在翻坐在墻頭,站得高望得遠,只見飛燕院那片隱隱傳來人聲,極是熱鬧。她那個還僅只見過一面的丞相爹,此時應該就在那片熱鬧的人群中,為殷藍兩家得以繼續(xù)聯(lián)姻而捋須微笑吧,至于自己么,是他的棄子了,當然不會再看一眼。
藍宵露撇撇嘴,看向院外,她所在的地方外面是個偏僻的巷子,但不遠處卻是大街,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很是熱鬧,想必那天大鐵椎被人追捕,來到這里之后無路可走,就隨便跳了一堵墻,恰好跳進了清羽院。不知道大鐵椎現(xiàn)在怎么樣了,傷好了沒有,希望他沒有被抓。
藍宵露收回思緒,看向更遠處,在東面遠遠的地方,是一片雕梁畫棟,琉璃玉瓦,斗拱飛檐的建筑群,那氣派,那規(guī)模,那彰顯的貴氣,那凝聚的威儀,不作二想,顯然就是皇宮了。藍宵露沒有多看,皇宮又怎么樣?不過是一個更大的鳥籠子而已,很多人以為為后為妃,便不虛此生,她才不想呢,皇家最是無情,兄弟鬩墻,骨肉相殘,后妃爭寵,烏煙瘴氣。
她在墻頭坐了好片刻,四處都打量過了,這才從懷里摸索出個東西來,得意地一笑,那是上次藍君義送來的紫玉云臺硯。
清羽院現(xiàn)在太窮了,這樣的好硯臺當然應該物盡其用。
把硯臺放進懷里,她把石頭換了個方向,又像個猴子一樣下墻??墒沁@次她失算了,就在她下到四米多時,手中突然一松,那繩子斷了。猝不及防的藍宵露失去重心,啪地摔在地上,這一下差點把她屁股摔成八瓣,疼得她跳了起來,眥牙裂嘴,鼻歪眼斜,起來揉著屁股。
好不容易這疼痛緩過去,她撿起那半截斷繩,一臉懊惱。本以為這繩子能支撐這小身板,沒想到還是斷了,看來體重在任何時候都是個問題。
就在她掉下去的同時,二十多米遠處一片屋脊上,傳來嗤地一聲輕笑,一個黑衣男子一笑出聲,趕緊掩住了嘴,看向身側(cè)面無表情的男子。
那男子穿的是一身暗藍色錦衣,衣擺處繡著繁瑣的圖案,不張揚,劍眉星目,英俊軒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但是臉容冷峻,毫無表情,正是燕王司城玄曦。
黑衣男子名叫莫永,作為近身侍衛(wèi),這幾天都候在司城玄曦身邊,因為北州大盜冀百川偷來京城,在這一片現(xiàn)身之后不見了,燕王爺這兩天便常來這里。
剛才,那座墻頭冒出一個腦袋,接著一個身子輕盈地一翻,出現(xiàn)在墻頭。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看樣子眉清目秀,慧黠大膽,坐在墻頭左顧右盼,一臉好奇。
大白天的翻墻讓人意外,他們雖然追的是大盜,但也被這個小東西吸引了目光,就在藍宵露下到離地面還有六七尺高時,他就聽到哧地一聲輕響,接著,那少年摔在地上。表情夸張地在那里疼得真跳。
是王爺動了手腳。要不然,那繩子雖然不那么結(jié)實,也不至于斷得這么恰到好處。
司城玄曦道:“誰家?”
莫永一怔,這是主人在問話呢,忙打量了一眼,確定方位,回身拱手道:“看方位,應該是藍丞相府的西院后墻?!毕肓讼脒@答案主人應該是不會滿意的,又回道:“據(jù)屬下所知,藍丞相只有二子,長子藍君義,二十歲,次子藍君孝,十六歲,這少年的年齡與藍家二子并不相符。而且他雖然懷揣著一方上好的紫玉云臺硯,身上的衣著卻很普通,也許只是藍府某個下人偷了主人家的東西,想出去變賣,怕被發(fā)現(xiàn),才選了個偏僻的地方翻墻出府?!?p> “藍丞相?”司城玄曦玩味地重復了一句,道:“那個藍三小姐,還活著?”
莫永道:“是的,還活著,據(jù)說藍三小姐被劫持失身之后曾經(jīng)上吊,卻沒死成。藍丞相大發(fā)雷霆,不準她進家門,還是藍家長子藍君義勸阻了父親,救了這妹妹的性命。但是,藍三小姐與殷公子的婚事卻是不成了。藍三小姐親自退的婚,不過,藍丞相府與定南侯府的親事并無影響,只是與定南侯府公子成婚的將不再是藍三小姐,而是藍四小姐。今天正是殷府送來聘禮的日子?!?p> “京城出了這樣的惡-性-案-件,還關系到藍丞相的女兒,順天府竟沒一點頭緒么?”
莫永答道:“此事做得極是干凈,毫無頭緒!”
司城玄曦閉上眼睛,似在打盹,莫永不敢打擾,突然,司城玄曦睜開眼睛,原來,藍宵露已經(jīng)揉好了她差點摔成八瓣的屁股,忍著痛,開始了她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次逛街之旅。
她全沒想到,就在她大搖大擺順著巷子往外走,準備去最熱鬧的街上的時候,遠處的屋脊上兩個人影也在無人處下來,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后。
京城的大街果然不一樣,人流熙熙攘攘,熱鬧非常。路邊的鋪子一個接一個,酒樓茶肆,成衣店,胭脂鋪,綢緞莊,鐵匠鋪,米油糧店,應有盡有,這一切遠比在古裝電視劇里看到的豐富多樣。
藍宵露覺得一切都很新鮮,置身在這樣一個熱鬧的街面,看似和現(xiàn)代的街面一樣繁華,但是賣的東西卻各不相同,她等于是置身在一個新奇的,未知的世界里。
藍宵露烏溜溜的眼珠一轉(zhuǎn),這里雖然新奇好玩,她可沒忘記她是來干什么的。她順著街面慢悠悠地向前走,沒走多遠,果然看到有家店招牌上大大的“當”字。她眼前一亮,嘴角浮上一絲笑意,加快腳步向那家當鋪走去。
當鋪的朝奉這會兒沒生意招呼,在柜臺后面左側(cè)的桌邊上和記賬的閑聊,藍宵露敲了敲柜臺,他才抬起頭看過來,一張瘦長的臉,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見著藍宵露衣著普通,就沒起身,只是問道:“什么事?”
藍宵露道:“你這里是當鋪嗎?”
朝奉眼里就有了一些輕視,口氣中倒沒顯示出來,道:“招牌上寫著呢!”
藍宵露撇撇嘴,她這不是剛到古代不久,不熟嗎?問清楚總沒錯,這朝奉的輕慢樣子讓她心里很是不爽,不過誰叫她要當東西呢?忍耐了一下,她道:“當東西找誰?”
朝奉上下打量他一眼,小小的個子,雖然穿著新衣,衣服的料子看起來卻也普通,只是一般常見的綢,還不是上好的綢,想必要當?shù)臇|西也不怎么樣。不過有顧客來照顧生意,怎么著他也得接待。這才慢條斯理地走到柜臺前,道:“這位小哥要當什么東西?”
藍宵露身上的綢衣,是用藍夫人送來的衣料做成,藍夫人當然不會親自辦理這件事,交給了管事的周嬤嬤,周嬤嬤揣測著主子的意思,也就隨意選了兩匹。
藍宵露拿出帕子包的紫玉云臺硯,打開帕子,朝奉那小眼睛就瞇了一下,臉上的神色卻是絲毫也沒有變。
藍宵露把硯臺遞過去,道:“就當這!”
朝奉面上的表情很是不屑,拿過那硯臺看了一眼,就問道:“你是要活還是要死?”
藍宵露大吃一驚,不就當個東西嗎,還要活要死?敢情這是遇上黑店了,不但要搶走她的硯臺,還要殺人滅口?這大夏國治安也太差了吧,大白天的就敢強取豪奪?左右一看,她膽氣壯了,雙眉一立,叱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還有沒有王法了?”
朝奉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倒是一怔,不過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來這還是個沒當過東西的雛兒,于是忙笑道:“小哥誤會了,當東西有活當死當之說,我是問小哥,是要活當,還是要死當!”
這么一解釋,藍宵露才知道鬧了笑話,不過這也不怪她,誰叫朝奉不說清楚,雖然臉上有些燙,她還是裝著老成地道:“活當怎么說?死當又怎么說?”
朝奉道:“活當就是定個日期,以后小哥有了錢,再把東西贖回去,過期不來贖,小店就可以把東西賣掉。死當就是不再贖回?;町斿X少,死當錢多!”
藍宵露這下明白了,她是來賣東西的,當然不會贖回,于是毫不猶豫地道:“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