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看著素雪遞過來的燒餅,眼睛閃亮,只遲疑了一下就接過來大口吃起來,半個燒餅很快就下了肚,他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素雪,這才拿著煎餅小口小口地嚼。
看著永安吃燒餅的兇殘樣,有那么一刻,素雪有種做賊偷吃的錯覺。唉,這個家還是太窮了,等安定下來,一定要想辦法掙錢,讓永安實(shí)現(xiàn)吃喝自由。
站在王老太身邊,看著她那暗淡的眸光和布滿細(xì)紋的臉,素雪心里莫名地有點(diǎn)堵,都這把年紀(jì)了還要背井離鄉(xiāng)地逃荒,可是不走又能怎么辦呢,保命要緊呀!
素雪暗暗吸了口氣,揚(yáng)聲道:“奶,給你吃點(diǎn)東西,吃了才有力氣趕路?!?p> 看到遞到嘴邊的半個麥面燒餅,王老太眨了眨眼,這才看見素雪和永安站在跟前。
王老太眼睛掃過素雪另一只手里拿著的粗糧煎餅,劈手奪過燒餅,掰了一半又遞給素雪。
“這是你爹買的?”,不等素雪回答,王老太又道:“你個鋸了嘴的葫蘆,自己不知道吃呀,跑那么遠(yuǎn)的路,把你跑傻啦?”
這老太太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素雪把燒餅推回去道:“奶,我回來前吃過飯了,這個給你吃。”
見王老太小小地咬了一口,素雪忙從永安手里接過盛著粥的碗,遞給王老太,“燒餅太干了,奶,就著粥吃?!?p> 王老太驚訝地看一眼素雪,這個孫女怎么跟之前不一樣了?
素雪舉了舉手里的煎餅說:“奶,你快吃,我吃這個就行,粗糧對身體好。”
王老太白了素雪一眼,這還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孫女,編都不會編,還對身體好,誰不知道麥面比粗糧對身子好呀。
其實(shí)王老太真誤會了,素雪還真是只想嘗嘗粗糧煎餅的味道,調(diào)劑下飲食結(jié)構(gòu)。
素雪在王老太身邊坐下,對著一院子的忙碌,狀似不經(jīng)意地說:“奶,你看到我爹頭上的傷沒?那是給人打的……”
“什么,誰打的,誰敢打我兒?敢打秀才郎?”王老太豁然立起了眼,一副要去算賬的架勢。
素雪苦了臉,重點(diǎn)不是這個,重點(diǎn)是后邊她要說的話,讓她說重點(diǎn)好嗎?
“對呀,敢不把秀才郎放眼里,我爹拿著笤帚打得他哭爹喊娘,丟下銀子就跑了?!?p> 王老太狐疑地看著素雪,“你爹打回去了?沒有有辱斯文?你爹的傷沒事嗎?”
“打回去了,有辱斯文的是謝孝文,他還是我爹的同窗呢。我爹的傷口不大,已經(jīng)上過藥了?!?p> 王老太呼了口氣。
素雪趕緊說重點(diǎn):“這燒餅就是用人家賠給我爹的銀子買的,還買了好多糧食,在騾車上放著呢,我爹說得多備些糧食,不能讓奶和家里人在路上缺糧餓著了?!?p> 素雪把四盛說成了個大孝子,反正四盛受傷、打謝孝文,還有買糧都是事實(shí)。
王老太眼睛就有些發(fā)澀,人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本就最疼這個小兒子,老四也最爭氣,不但為她贏得了大家的尊重,也讓家里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王老太覺得,之前的老四總讓人有種飄在空中的感覺,讓她摸不著抓不住;可這次老四回來,說話辦事都那么得勁,那么……像她的兒子。
素雪見老太太有些動容,準(zhǔn)備再加點(diǎn)碼子。
“我爹把該想的都想了,能做的也做了,他是誠心要帶你和家里人一起走,奶,你是不是不想走?”
見王老太還在糾結(jié),素雪接著道:“其實(shí)不走也好,你就留下來給咱看家,讓我爺帶著大伙走,我二大娘會算賬,就讓她在路上給咱把家里的銀子管上?!?p> 二大娘高氏娘家是賣醋的,嫁人前時常跟她爹一起走街串巷地賣醋,幫她爹算賬,也因此才成就了她與二盛的婚事,素雪從四盛口中知道這個細(xì)節(jié)。
王老太用眼睛使勁地剜素雪,素雪假裝沒看見,繼續(xù)說:“奶,你在家等著,反正土匪不會拉老太太上山入伙。
你等土匪燒殺上幾個月,官兵再來圍剿上幾個月,戰(zhàn)后再恢復(fù)幾個月,加起來也就一、兩年吧,兩年后我們就回來了,那時再跟奶合一起過日子。”
其實(shí),王老太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必須逃離,老四說得都對,何家莊的事更驗(yàn)證了老四的話??伤褪欠挪幌聨资杲?jīng)營起來的家,放不下這院子、這房子,還有那十幾畝地。
素雪的話無疑象一根針,刺通了王老太最后那一點(diǎn)堵塞的關(guān)竅。
讓老二媳婦管全家的銀子,那怎么成,王老太一骨碌爬起來,沖院子里喊道:“老二媳婦,老二媳婦?!?p> 高氏正在跟二盛哭求:“我爹娘對咱這么好,把你當(dāng)親兒子待,他們肯定還不知道土匪的消息。你看,大柱都能繞路來給他姐通消息,你做女婿的不去,就讓大小子去跑一趟吧,他爹——”
二盛正忙著跟大小子鋸木頭,葉家有兩頭牛,只有一個牛車,得把板車改成能套牛的牛車。
他們都恨不得長出八只手來,高氏還要大小子去送信,讓一個半大小子趕二十幾里夜路,都不顧孩子的死活了,這還是不是親娘了。
再說報完信回來,他愿意等,他幾個兄弟、兄弟媳婦愿不愿意等,一天之內(nèi)魯家農(nóng)莊和何家莊兩處被搶殺,誰知道土匪明天會不會就搶到坡底村來了呢。
二盛不受高氏的裹挾,也不說話,只揮手把擋路的高氏推開。
高氏被推了個趔趄,順勢坐在地上嚎哭起來:“我不能不顧我爹娘的死活呀?!?p> 二盛上去就捂住了高氏的嘴,“你想把全村人都招來嗎?”
“老二媳婦,”王老太一聲斷喝,嚇得高氏一個激靈,哭聲就卡在了嗓子里。
“你個三不著兩的懶婆娘,還不去收拾衣服用具,路上穿啥用啥?想要凍死你兒子男人嗎?”
王老太的喝罵驚醒了高氏,娘家人重要,兒子男人更重要呀。
爹娘呀,閨女無能為力呀!但愿爹娘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
高氏“噌”地從地上爬起來,哽咽著跑回屋子收拾去了。
“老大媳婦,”王老太又走向葛氏,葛氏已經(jīng)跟大妮把自家屋里的東西歸攏好了,正背著包袱從屋里出來。
葛氏不用擔(dān)心娘家人,她娘家在深山里,常年吃不飽飯,他們不去搶土匪就不錯了。要真有惡人去了,他們往山里一躲,外人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老大媳婦,你跟大妮兒去接著攤煎餅,能攤多少攤多少,那東西能放,路上全靠它頂饑?!?p> “好的,娘?!备鹗戏畔掳ば∨苤チ藦N房。
王老太抬頭見二小子滿頭的大汗地進(jìn)了院門,問道:“二小子,你四叔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二小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道:“奶,里正爺不讓咱走,更不讓通知村里人,他還說四叔妖言惑眾,要懲治四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