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拉起如詩趕緊離開。如詩卻跪在那里不動。宇文赟主仆二人已沖上來,成一前一后將我前路退路封死。冷月欲拔劍上前。我將她喝住:“冷月,不得無禮!”
宇文赟一個箭步上前,迎面就給我一個耳光:“賤人,不知廉恥!”
我頓時有些耳鳴,身子微微一顫。冷月趕緊攙著我,待我站穩(wěn)身子,她已拔劍。我硬生生地按住她的肩膀,上前半步,傲然地仰起頭,直視宇文赟:“太子殿下,昔日在風月樓,我的確有不是之處。方才那一巴掌,算是我還給你的。現(xiàn)在,請你讓開!”
“你!”宇文赟似乎萬萬沒有想到,我的態(tài)度如此強硬,他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我,倒吸一口涼氣。定了定心神,又喝道:“賤人,你出入煙花之地,實屬不知廉恥,還敢對本宮如此無禮,簡直無法無天!”
“這風月樓,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來?!你來此是為了尋歡作樂,我來此是為了找尋失散的丫鬟,如此講來,我的動機比你高尚!真正不知廉恥、無法無天的人恐怕是你吧,太子殿下!”我反唇相譏,既然他認出了我,我也得罪了他,便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你個賤人,敢如此對本宮說話?!”宇文赟氣得七竅生煙,“你如此失德失儀,我要稟奏父皇,解除和你的婚約!”
“太子殿下,你當真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稀罕做太子妃么?你大可請皇上撤回賜婚圣旨,我靜候佳音!”我一聽婚事還有轉(zhuǎn)機,心中竊喜,趁機爭鋒相對,激怒了他或許婚事就真的告吹了。
“你,你大膽!”宇文赟氣急,揚起的手又朝我扇過來,我抓住他的手腕,傲然道:“我說過,方才那一耳光,算是還你的。這一個耳光,我不會再挨!”
“你個潑婦!無論如何,本宮也不會娶你的!你等著,本宮這就進宮去請旨!”宇文赟氣得拂袖而去。
高風“湊巧”從風月樓出來,和宇文赟撞個滿懷。高風朝他頷首,宇文赟憤然哼了一聲。
我知道高風早已站在門口,只是等宇文赟走后,他才走近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歉意與不忍。
我不屑地掃了高風一眼,又望著宇文赟離去的方向,嘲諷地問道:“這就是你約我來風月樓的目的?”
高風一臉無辜:“我只是想幫你。我知道,你根本不愿入宮為太子妃?!彼麑⑹种械奶m陵劍遞過來,道:“那日,你將劍還給我,是因你已有婚約。如今,我再將此劍贈予你。此劍的主人,只能是你!”
我沒有伸手去接劍,只道:“宇文赟要找的,是那日在風月樓對她無禮之人,你又因何知道是我?”
“這?”高風素來能言善辯,此刻也無言以對。
“除非,那日你就在風月樓,而且目睹了一切?!蔽业?,“我之前一直在想,那晚暗中相助殺掉最后一個殺手的人,究竟是誰。今日,我終于知道,那人是你。當日,你利用我?guī)湍愠裟切R國的殺手。如今,你又利用我助你取得宇文赟的信任。你的心里只有仇恨,我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p> “你都知道了?!备唢L苦笑著將蘭陵劍收回。
“不過,我并不恨你。至少,你助我激怒了宇文赟,讓我的婚約有了一絲轉(zhuǎn)機。只是,你也讓我明白,你我之間,只有交易與利用而已?!蔽业氐?,“從今往后,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p> 高風既然布下今日之局,就該想過可能會有此結(jié)局。而我卻從他的目中,看出一絲感傷與懊悔。他不再多言,緊握著蘭陵劍,轉(zhuǎn)身進了風月樓。緋紅色的燈光映著他的白衣,瀟灑出塵的身影此刻卻顯出幾許寂寥。
“小姐!”如詩不知何時已站起身,拭去臉上的淚水。“既然小姐不愿再留我,我也不會讓小姐為難?!?p> “方才,你還苦苦哀求著要留下,怎么轉(zhuǎn)眼間就想通了?”我淡淡地諷笑,“是見我和太子鬧了一場,覺得入宮無望了吧?”
如詩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我,繼而嘲諷地冷哼一聲:“你果然聰明,不過有些話說白了,便不好了!”她湊近,在我耳畔低語:“我知道你并不是楊麗華,我也不管你到楊府是何目的。我也希望你別再來打擾我,我的路我會自己去走。”
“好!”我對她淡然地一笑,這笑容里的偽裝與虛假,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訝然。
“如詩告退!”如詩欠身一福,轉(zhuǎn)身離開,走得很是瀟灑。我一時悵然,人各有志,她心比天高,也便隨她去了。
“小姐!”冷月見我一時愣神,輕聲喚道。
我澀澀一笑:“走吧,回府。不然,父母又要怪罪了?!蔽艺娴南M钗内S能說服宇文邕收回冊封圣旨。
宇文赟剛走出錦繡巷,便有一侍衛(wèi)策馬而來,翻身下馬稟道:“太子殿下,皇上與齊王駕臨東宮,請殿下速回?!庇钗内S聞言接過韁繩,策馬而去。
東宮,已至深夜,燈火通明。大廳之中,宇文邕坐在上首,一碗茶已飲盡,宇文赟卻遲遲未歸,他的臉色明顯不悅。
“皇兄,莫要心焦。太子殿下畢竟年輕氣盛?!庇钗膽梽竦?。
“皇上,太子殿下回來了!”內(nèi)侍王喜立即前來稟報,宇文赟也大步流星地跑進來。他躬身下拜:“兒臣參見父皇。”宇文憲也起身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p> “都免了吧。坐!”宇文邕一招手,二人皆謝坐。宇文邕厲色地望了眼宇文赟:“這么晚了,不在宮里,上哪兒去了?”見宇文赟支吾不言,他又道:“太仆寺已選好日子,下月二十即是良辰吉日,朕便為你舉行大婚!”
“父皇!”宇文赟立即起身稟道,“兒臣絕不娶楊麗華為妻?!?p> “哦,卻是為何?”宇文邕沉聲問道,語氣中含著怒意。
“父皇,你不是常說,楊堅此人,大奸似忠。你為何還要兒臣娶他的女兒?”宇文赟質(zhì)問。
“楊堅是忠是奸暫時難下定論,不過此人文韜武略,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娶楊堅之女,便能拉攏他為你所用?!庇钗溺邉竦?。
“父皇,兒臣無論如何,也不娶楊麗華那潑婦!”宇文赟道。
“你身為太子,婚姻大事須權(quán)衡利弊,圣旨已下,由不得你!”宇文邕怒不可遏,不想他的兒子竟如此冥頑不靈,還頂撞于他。
“那楊麗華潑辣放蕩,兒臣恕難從命。你為了拉攏突厥,能娶那突厥公主為后,兒臣沒你這么能屈能伸!”宇文赟顯然有些口不擇言。
“你!”宇文邕拍案而起,拿起桌上的馬鞭,狠狠抽在宇文赟身上。宇文赟也沒躲開,只覺身上一陣火辣的疼,但他緊咬著牙,并未出聲,只是用那倔強的目光,瞪著他的父皇。宇文邕更氣,還欲再抽,他手里的鞭子被宇文憲奪去。
“皇兄息怒。”宇文憲手握這馬鞭勸道,“太子殿下年少氣盛,皇兄莫因一時之氣,壞了父子之情啦。”
“朕意已決,圣旨已下,婚期已定。朕明日即下旨昭告天下,并遣人送國書予突厥、齊國、南陳。”宇文邕怒視宇文赟,見之目中并無悔意,反倒有一絲恨意,他怒氣又生:“冊封楊麗華為太子妃,你若不從,除非你不為太子!”說完,拂袖而去。齊王宇文憲及內(nèi)侍王喜匆匆跟上去。
待宇文邕和宇文憲走后,宇文赟氣極,將室內(nèi)的東西全部砸了。乒乒乓乓的聲音,弄得東宮上下一片惶恐。那些侍者都在殿外候著,不敢進來相勸。過了一會,殿內(nèi)靜了下來,大概是宇文赟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便有一中年男子緩步走進了大殿,他著米白色袍子,頭戴儒冠,一看便知是個書生。他低著頭,恭順地給宇文赟見禮。只是,他的眉眼中,卻透著幾許精明和算計。
“鄭譯,你來啦。你說,我是堂堂太子,為什么還要被逼娶那楊麗華為妻?”宇文赟頹坐在地上,神色木然,沒精打采地說著。
“太子殿下,這是皇上的旨意,誰又能抗旨?”鄭譯勸道,“您今日是太子,他日便是皇上。只要您成了皇上,誰也不能逼您做任何事。但眼下,您還必須忍耐,保住太子之位。”
“忍耐?我忍得還不夠嗎?”宇文赟忽而站起來,揪著鄭譯的衣領(lǐng):“父皇每日派人監(jiān)視我,稍有不慎,輕則苛責重則鞭打。如今,還逼著我娶那個楊麗華!”
“臣聽聞,楊麗華天姿國色、秀外慧中,為何太子殿下卻堅持不肯娶她為妃?”鄭譯似是不經(jīng)意的一問,但他卻抬眸看著宇文赟,顯然是在試探。
“看來,你也被那個女人騙了!”宇文赟道,“她淫蕩不堪,混跡煙花之地;舉止粗俗,對我出言不遜。這種女人,我說什么也不會讓她入主東宮。”
鄭譯勸道:“既然楊麗華為太子妃已是無可挽回,太子殿下何不順水推舟,待那楊麗華進了東宮,您想怎樣修理她都成。”
宇文赟的頹廢的目中現(xiàn)出了狠厲之色:“嗯,你說得對。楊麗華,咱們走著瞧!”繼而拍著鄭譯的肩膀,贊道:“還是你深諳我心啦?!彼謱Φ钔夂暗溃骸皝砣?,備酒!本宮今日要與鄭總管開懷暢飲?!?p> 鄭譯諂媚地一笑,恭順地低下頭。就在他低頭的一瞬,目中拂過一絲愧疚和后悔。但他還是低聲下氣地道:“為太子殿下分憂,是小的分內(nèi)之事,小的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