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的話，正合朱厚照心思。
“朕以為，咱們君臣先商量出個法子來。朕再去宗廟祭拜，請?zhí)娼o朕托夢示下，眾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可行，不知皇上以為，太祖之學和圣賢之學各多少合適？”
李東陽抓住了機會，就想趁熱打鐵，把事情定下來。
“朕以為，太祖之學固然重要，但是圣賢之學也不可偏廢。就以以百分來計，太祖之學占六成，六十分。圣賢之學占四成，四十分，詩詞文章等，仍然保留。”
“讀書人專研圣賢之學，詩詞文章也不在話下，這就得了四十分。太祖之學稍微入門，二十分不在話下，加起來就是六十分。殿試已經(jīng)及格，進士及第便無障礙?！?p> “至于鄉(xiāng)試、會試，原本即是擇優(yōu)錄取，也無甚妨礙。如此折中，科舉便可照常舉行。文舉如此，武舉也參照文舉，一體實行。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眾人一聽，不禁竊喜，
原本以為小皇帝要用太祖之學取代圣賢之學，斷了我等根本。
沒想到皇上并無此意，還給了四成分數(shù)。如此說來，皇上心里還是有讀書人的，并不想斷了讀書人的仕途。
反正都是學，管他是太祖之學，還是圣賢之學，只要能借此進身仕途，便是好學問。
況且，那圣賢之學，其實用處也有限。太祖之學也是經(jīng)國濟世的學問，學學也無妨。
太祖總不會弄一些異端學說，坑害他的子孫吧？
如今文重武輕，文臣對武舉也不重視，武舉由兵部主持，文臣們也不太在意。
既然文舉都改了，武舉改了，亦無所謂。
“皇上圣明，臣無異議?！?p> 劉健首先同意。
“臣附議。”
“臣也附議。”
三位大學士表態(tài)，其余人也沒有異議，事情就定了下來。
“眾卿家，還有一事，你們可曾想過？”
“臣愚鈍，還請皇上明示?！?p> “太祖之學版頒行天下，若是你們的子弟不學，豈不是吃虧？”
也對啊，怎么把自家人給忘了呢。
這些京官，家里子弟都在國子監(jiān)上學。若是府、縣那些鄉(xiāng)貢都學習太祖之學，國子監(jiān)不學，科舉的時候豈不是吃了大虧？
這個小皇帝，行事雖然荒唐，對我等倒也不薄，心里還知道為我等著想。
“皇上，此事易耳。便著國子監(jiān)跟府縣一樣，都學太祖之學，以示公平?！?p> 劉健說是公平，但國子監(jiān)跟府學、縣學終究是不一樣的，還是國子監(jiān)占了便宜。
“皇上為臣等著想，臣感銘肺腑。就讓國子監(jiān)祭酒連同博士、教習，一同跟今科舉子們一起學習，還請皇上恩準?！?p> 李東陽的孫子，此時就在國子監(jiān)就學。
國子監(jiān)老師先學，就占了先機，這就叫作贏在起跑線上。
“準?！?p> 有了科舉的指揮棒引導，加上國子監(jiān)的典型引領風氣，這事兒就能推行開來。
雖然縉紳子弟仍然占了便宜，平民子弟一時還難以出頭，但是總算是開了個頭。
飯要一口一口吃，暫時的妥協(xié)，換取他們的合作，不至于翻臉。大明需要穩(wěn)定，很多事情還要靠他們?nèi)プ觥?p> 傳統(tǒng)的儒學教育，也有它的長處，起碼蒙童教育就很不錯。
如果全盤否定圣賢之學，必定造成思想上的混亂，那就是因小失大。
這次已經(jīng)突破了一個大口子，將來再慢慢改革，普及教育。
現(xiàn)在全世界人口大約有4.27億，大明人口1億左右，占全世界四分之一。
巨大的人口基數(shù)，哪怕是將來僅僅普及小學教育，就能涌現(xiàn)出無數(shù)人才，足以吊打全世界的其他國家，使得大明占據(jù)巨大優(yōu)勢。
大明的敵人，并不是外敵。實際上是大明內(nèi)部的保守勢力和既得利益者。
只要大明自己不作死，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是大明的敵手。
趁著大伙兒情緒還不錯，朱厚照提出，為慶祝自己登基，要開一屆恩科。
正常的文舉，叫做?？疲暌淮?。這次殿試就是?？疲亲钪匾?、最著名的科舉，也是選拔進士的主要渠道。
遇到皇帝登基、大婚、立太子等喜事，為了示恩天下，皇帝還可以在?？浦猓_設制科和恩客，擢拔自己需要的人才。
這個恩客不占用?？泼~，朱厚照說是要選拔一些奇能異士，不用國庫的錢，自己內(nèi)帑養(yǎng)活這些人。
這個本就是皇上的權(quán)力，大臣們自然無話可說，事情就定了下來。
今科那些舉子，就留在京師，由戶部撥給食宿銀兩。從后天起就到翰林院，由皇帝親自上課。半年之后，再行補考。
這次科舉突發(fā)變故，本來以為會就此作廢。但在君臣共同努力下，終于找到了一個解決辦法。
舉子們本來以為此次前功盡棄，沒想到竟然有了轉(zhuǎn)機，還有機會。
況且皇帝親自上課，也算是天子門生。便是未能及第，也在皇上身邊兒混了個臉熟，沒準兒就能獲得皇上青睞，就此飛黃騰達。
況且這不是名義上的天子門生，而是實實在在的天子門生。僅僅是這一點，就可以跟人吹一輩子的。
內(nèi)閣此時在文華殿辦公，劉健、李東陽、謝遷回來之后，就屏退左右，三個人聚在一起，議論今天的事情。
能夠混到內(nèi)閣大學士，幾個人自然不是平庸之輩。
“沒想到，咱們活了一把年紀，今天竟然被皇上給算計了?？磥?，咱們還是小瞧了皇上啊?！?p> 劉健感慨道。
幾個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彼此心照不宣。
所謂的太祖托夢，太祖之學，其實是子虛烏有，幾個人并沒有相信。
今天被小皇帝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當著眾舉子的面兒，也不好跟皇帝力爭，只能被動地接受。
但是這不表明，他們就認可了朱厚照的權(quán)威。
“皇上那些學問，是從哪里來的？劉瑾、張永之類雖然蠱惑皇上胡鬧，但也絕無這等本事，憑空捏造一番學問出來。”
李東陽既是大儒，也是文學大家。乃是當今的文壇領袖，見識自然不凡。
“楊廷和乃皇上的授業(yè)之師，要不問問他？”
“我想他也未必知道。不過，不妨讓他也去跟著學習，摸摸皇上的底細，你們以為如何？”
“讓授業(yè)之師去跟學生學習，這個……，未免太駭人聽聞。楊廷和恐怕未必會拉下臉來啊?！?p> 劉健擔憂道。
謝遷倒是不以為然。
“為了不讓皇上誤入歧途，我去找楊廷和?！?p> “也好。不過，皇上貪玩，身邊又都是小人，為了不讓皇上誤入歧途，明日早朝，是否規(guī)勸皇上一下？”
劉健一說，李東陽和謝遷立刻心領神會。
“不僅我們，其他大臣也早就想規(guī)勸皇上?！?p> “唉，我等身負先帝重托，豈敢不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