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新書《千鈞》是《凌云志異》的姊妹篇,請大家多多支持!
盡管只是小小一個翰林院修撰,但何叔銘現(xiàn)在的日子可以說是勝似神仙。枕邊人無論容貌還是才學,都勝過雪琴千倍萬倍,況且唐見柔的娘家在儒林中地位尊崇萬分,絕不是梅家可以相比的。想起自己舍棄了曾經(jīng)海誓山盟的未婚妻,何叔銘的內(nèi)疚一閃而過,然而,另一個念頭很快占了上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初自己困窘的時候,那些人有誰正眼瞧過自己,范衡文也只是在自己苦苦哀求下方才答應撮合姻緣?
“只有不斷地往上爬,才能奪得屬于自己的地位!”何叔銘喃喃自語道,他有這個自信,只要有人扶持,他絕不輸于京城的那些貴介子弟,待將來出將入相,再光耀何家門楣也不遲?,F(xiàn)在,他還是安心作自己的章叔銘為佳,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唐見柔面色復雜地望著丈夫的背影,心中卻是一片黑暗。無論是他偉岸男子的相貌還是滿腹經(jīng)綸的才學,都曾經(jīng)讓自己仰慕折服,然而,真相卻是那么殘酷。自己和他的首次相見,竟是母親苦心安排的結(jié)果,這讓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新婚后歸寧那一天,母親冷漠地對她說出了一切,之所以同意章叔銘的提親,只不過是看重他的才學和野心,或者是章家龐大的人脈,而她這個號稱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兒,只不過是聯(lián)系唐家和章家之間的紐帶,僅此而已。
“小姐,喝口茶吧?!辟N身丫鬟皓月?lián)牟灰训貏竦溃詮男〗慵藿o姑爺后,那熟悉的笑臉就再也看不到了,整天都是一副發(fā)呆的樣子。甚至連以往最喜愛的書畫也沒了興趣,只是一個人悶在屋里,長此以往,可怎么了得。
“不用,你退下吧。”唐見柔淡淡地吩咐道,“我想單獨呆一會?!?p> 皓月待要出口反對,卻對上了主子堅決的眼神,只得悻悻離去,心中已是把姑爺罵了千遍萬遍。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以為章叔銘欺負了自家小姐。無奈主仆有別,她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寄希望于太太能勸解一下小姐。
木已成舟,還如何挽回?唐見柔此時極度痛恨自己的懦弱,那個遠在河南的梅雪琴原來并不像丈夫說得那樣不堪,想到正是自己的婚姻害得別人痛苦萬分,她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母親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她完全可以把自己蒙在鼓里,就像她瞞著父親一樣,為什么要自己承受那么多痛苦和折磨?唐見柔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老天爺?shù)陌才?,如果早知道心目中的良人是這樣一個負心的男人,還不如絞了頭發(fā)出家作姑子來得干凈。
然而,她不敢違逆自己的母親,那個她從小就畏懼的女人,就連自己那個在一眾翰林面前侃侃而談的父親,在母親面前也是縮手縮腳的,甚至連納妾都不敢。唐家上上下下無人不知,在這個府邸中真正作主的人是誰,所有的奴仆家丁在母親的面前都是必恭必敬,俯首帖耳。就連那些自己引以為豪的才學和書畫,也是自幼被母親強壓著學的。包括那個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母親更是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才從幾位名門淑媛那里搶奪了過來。
自己的命運其實從出生起就被人決定好了,唐見柔現(xiàn)在才明白這一點,其實說到底,自己和那些倚欄賣笑的青樓女子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自己不是釣金龜婿,而是替母親釣一個中意的人而已。父親寧可絕后都不敢納妾,可見母親在這個家的威權(quán)之甚,也許母親還指望著章叔銘繼承唐家的門戶吧,她苦笑著想道。
“小柔,在想什么呢?”身后傳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皓月告訴我你一個人在房里發(fā)呆,還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仿佛是我欺負了你。這怎么可能,今生今世能娶到你,已是我章叔銘最大的福氣,又怎敢委屈了佳人?”
唐見柔渾身一顫,如果換了從前,這樣的甜言蜜語一定能哄得自己眉開眼笑,但是現(xiàn)在聽起來卻覺得萬分恐懼。然而,母親的叮囑最終占了上風,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強自打著笑臉道:“沒什么,只是精神不好罷了,老爺不必擔心。”
“小柔,我不是說過了嘛,在這里不用那么生分?!闭率邈懮焓譁厝岬貙⑵拮訑堅趹阎?,“我說過,只有在外人面前需要守著那些禮制,至于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便只要快樂就行了?!彼麤]有感覺到懷中的嬌軀越來越僵硬,反而得意地繼續(xù)說道,“總而言之,在岳父岳母和爹爹面前,我們是最好的一對。你放心,我不會永遠在翰林院廝混,總有一天,要奪一個一品誥命夫人給你?!?p> 果真是一個胸有“抱負”的良人啊,唐見柔悲哀地想道。盡管現(xiàn)在的她無比討厭那種愛撫,卻不得不敷衍一番?!笆邈?,謝謝你。”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心卻往無底深淵沉去,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時才會到頭?
“太太,小姐那邊有信送過來?!碧品蛉硕攀系馁N身丫鬟謹兒手中捧著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呈送給主子。
雖然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但杜氏保養(yǎng)得極好,臉上雖然只是淡施脂粉,但卻依然充滿了年輕婦人的風韻。幾件恰到好處的頭飾在發(fā)間熠熠生輝,更襯托出一頭如云秀發(fā),比起女兒的溫婉聰慧,她的面相更加尊貴,眉宇間的傲氣更是顯露出這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人。她不動聲色地從謹兒手中接過書信,才看了幾行就皺起了眉頭,“這個皓月,主子的事用得著她操心?真是膽大包天,我還以為出什么大事了!”
謹兒伺候了這位太太多年,深知杜氏最討厭下人自作主張,因此嚇得一聲不吭,身子也畏縮地向后退去。
“皓月那丫頭我原看著還好,現(xiàn)在居然如此不曉事,小姐新近出嫁,心情煩悶也是正常的事。這樣急巴巴地往家里送信,若是讓姑爺看到了成什么體統(tǒng)?”杜氏不滿地道,話說完才發(fā)覺不是地方,謹兒只是個丫鬟,對她說有什么用?當下杜氏就揮手斥退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謹兒,自己思量了起來。
唐曾源才進院子就見夫人鐵青著臉坐在石凳上,心中頓感咯噔一下,甚至有回頭離開的沖動。幸虧他看到了杜氏不滿的目光,硬是將轉(zhuǎn)向的腿又邁了回來?!胺蛉嗽趺床贿M屋歇息,這里到底不干凈,小心沾了灰塵。”他揣摩著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什么干凈不干凈的,左右不過是個凳子,能坐就成?!倍攀暇従徠鹕淼?,“我要是不在這兒候著老爺,指不定你又溜出去會文什么的,豈不是又找不到人?”
唐曾源只感到額頭大汗直流,趕緊辯解道:“夫人玩笑了,我怎敢尋借口,不過是見你在這里,多問一句罷了。夫人找我有事么?”
“都是你嬌慣的女兒任性!”杜氏劈頭就是一句,“新婚才幾天就給女婿顏色看,整天愁眉苦臉的,連她那個丫鬟皓月也是個多事的,居然巴巴地送了封信回來,讓我這個作母親的勸解勸解,這不是惹人笑話嗎?”
聽了這話,唐曾源方才松了口氣,他對自己的這個女婿還算滿意,畢竟是翰林院的人,平素也算知根知底,只不過沒料到他會認了自己的好友章衍為父而已?!靶煽隰[別扭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用多操心,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不是大事?”杜氏冷笑道,“你說得輕巧,叔銘如今只不過是從六品的修撰,柔兒嫁過去連個可以炫耀的頂尖誥命也沒有,你讓她這個京城第一才女的面子往哪里擱?別人作岳父的都知道幫著自己的女婿,你好歹也得出點力吧?否則到時女兒成了京中貴媛的笑柄,我可饒不了你!”
聽了妻子蠻不講理的說辭,唐曾源的頭頓時隱隱作痛,這升官的事情哪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何叔銘新近登科,難道還想作宰相不成!極品的誥命,那可是官員幾十年掙命才掙出來的,天底下能有幾個?可這些話他都不敢說出來,妻子在這家里的威嚴本就遠勝于他,更枉論岳家原本就是封了公爵的,若不是他運氣夠好再加上那件事,哪論得到他娶這等貴女,因此向來是言聽計從?!胺蛉说囊馑际钦f要我?guī)褪邈懼\一個好缺?我只不過是一個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哪來的這等本事?”
“你沒有本事,那就去找你的那些學生?!倍攀狭坛鲆痪浜菰挘盁o論是你還是章老頭,都是門生滿天下的人物,不管怎樣,你一定得設法替女婿籌劃一下,小小一個修撰能有多大出息?”
“夫人有命,我怎敢不遵?”唐曾源無可奈何地道,“我這就去尋老章拿個主意,這總成了吧?”
杜氏冷冷地看著丈夫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陰寒的微笑,何叔銘,不,應該是叫章叔銘,希望我沒有看錯你的秉性。就算現(xiàn)在沒用,將來你一定能成為一顆最好的棋子。只要你為我所用,你的前程將是一片光明,沒有什么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