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手中密報,臉色卻逐漸緩和了。對于每一個兒子,他的心中都少不了提防,因此即使風(fēng)無痕曾經(jīng)發(fā)過毒誓,他總還是有那么點不安。無痕在福建的出色表現(xiàn)既讓他這個當(dāng)父親的欣慰,潛意識中又有一種深深的擔(dān)憂。不過,眼前的密報至少暫時讓他放下了心,無痕還是識大體的,自己一向?qū)λ脑耘嗫磥頉]有白費心思。
然而,密報上一筆帶過的姚慕同之事卻讓他深感意外,之前盡管知道此人乃是被刺身亡,但無論是正式的奏折還是其他流言,都隱瞞了那次風(fēng)liu陣仗。而此事從無痕口里說出,可信度至少有七八分,他絕不會在自己下屬面前信口開河,如此看來,之前彈劾姚慕同的諸多奏折恐怕也是真實的?;实鄣哪抗馑查g變得無比陰冷,風(fēng)無言居然為了一己之私而推薦這種人,吏部還對其考評甚佳,真是天理難容。
立在空曠的勤政殿內(nèi),皇帝感到一陣深深的孤獨和寂寞,身為萬乘之君,既要提防著朝臣還要看著那幫逆子,他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了。如今天下雖然還維持著太平,但只要一個小小的火星,也許就會激起燎原大火,這也是他不想對風(fēng)無昭動武的原因。風(fēng)絕是向他建議過煽動西北士卒,但這種皇家丑事怎能假手外人?當(dāng)初他不惜讓刺客對風(fēng)無論動手也是為了熄滅言官攪起的漩渦,這次也不例外,然而,身處軍營,要仿效上次行刺殺之事談何容易,說不得只能便宜旁人了。
范衡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風(fēng)無痕的話讓他見識到了京城的殘酷。他不過是分到了一個翰林院編修的差事,苦熬資格也可能永遠上不了四品,何叔銘巴結(jié)上了唐曾源這門親事,轉(zhuǎn)眼就升遷有望,還怎么會記得表妹的深情?官場的深淺讓他這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畏懼了,然而,風(fēng)無痕的那句笑吟吟的“莽書生”中似乎還有幾分贊賞,那位尊貴的皇子甚至還讓他轉(zhuǎn)告病重的表妹,將來為她另擇一門親事,感動得范衡文道謝不已。
踏進自己陋宅的正廳,范衡文才看見李均達神色不安地等在那里,見他進來不禁大喜?!昂馕?,你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就擔(dān)心你跑去鬧事,聽說今天順天府來了不少人為這次婚事保駕,你要是闖出些什么大禍來,前程可就全沒了!幸好幸好,真是老天保佑,阿彌陀佛!”一向不信神佛的李均達居然念起佛來,可見心中有多么焦急。
范衡文心中一寬,自己還有這樣熱心的朋友,還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七殿下說得沒錯,像何叔銘這樣心術(shù)不正的人,即使和他表妹成了親,將來也會連累家人,出賣朋友,還是及早扯清的好?!熬_兄,勞你操心了這么久,都是愚弟之過。你放心,從今往后,何叔銘這人與我再無瓜葛,我只當(dāng)不認識此人。均達兄也不用再為此事奔波了?!?p> 李均達先是一愣,隨后一臉釋然的表情,若不是為了朋友之義,他不會也不敢去向那些高官討一個公道,如今范衡文既已心死,那自己還有什么好說的。兩人在廳上計議了一陣將來的打算,也就各自歇息去了,這幾天兩人四處奔波,著實是累到了極點。
盡管風(fēng)無痕好言勸慰了范衡文,但他自己心中卻另有一番計較?;鼐┲?,為了避免麻煩,他只是遣小方子去聯(lián)絡(luò)過那兩個人,看來有必要親自去見見他們倆了。冥絕眼見著主子在這茶館的凈室中已是坐了一個時辰,心中也覺怪異,只是不敢前去打擾,然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喧嘩聲,打破了這種難言的寂靜。
“是誰在外面吵鬧?”風(fēng)無痕惱道,四下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在王府中,想必是剛才想得太專注了,茶館里吵吵鬧鬧也是常有的事,可匆匆進來的仇慶源卻讓他大吃一驚。
“殿下,外間有人鬧事!”仇慶源一臉的不忿,“徐大人正和那些人理論,他們蠻不講理地準備四處砸東西!”
風(fēng)無痕猛地想起掌柜起先狡黠的臉色,這才醒悟起自己恐怕是被那個奸猾的老頭當(dāng)作擋箭牌了。不過,既然承了他的情,一點不管未免就太過了些,還是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好了,如果真是什么大事就袖手算了,犯不著惹一個大麻煩。
徐春書冷眼看著那個氣焰囂張的中年人,不知是哪家豪門的家奴,仗著主子的勢在這里鬧事,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是換了尋常人,可能就會讓他欺負了,可是自己豈是那么容易相與的?“光天化日,尊駕如此胡來,難道就不怕我把你扭送順天府?”
那中年官家盡管相貌平平,但一雙陰騖的眸子卻顯現(xiàn)出此人一向的秉性。今天本就是為了這間茶館而來,此地掌柜不過是個普通老頭,想來找不到什么幫手??墒茄矍斑@人一看便不是易與之輩,剛才幾個幫兇被他連消帶打地弄得沒了脾氣,難道真是官面上的人?他轉(zhuǎn)念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家老爺高居尚書之位,今天又是為了他小舅爺來辦的事,等閑小官壓根不在話下。他的底氣頓時又足了起來。
“什么胡來?這老板欠我家老爺紋銀一千兩,說好了拿這茶館抵債,豈容得抵賴?這位仁兄,別仗著有幾分本事便在這里攔著,就算到了順天府,也是我們這有理!”
躲在徐春書背后的掌柜壯著膽子叫道:“爺,您別聽他們胡說,這些人都是仗勢謀奪小老兒的店鋪,您要請公子為小老兒作主?。 ?p> 徐春書心中暗罵這掌柜的多事,看來從一開始就是他設(shè)計好要拿自己這幫人頂缸的。不過這些橫行霸道的人他也看不慣,剛要開口反駁,卻瞥見風(fēng)無痕在幾個侍衛(wèi)的簇擁下從里間走了出來。他連忙躬身行禮,并低聲將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道來。
中年管家何良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風(fēng)無痕,臉色也從倨傲轉(zhuǎn)為了平和,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點諂媚。盡管他并沒有見過眼前的少年,但就看那幾個護衛(wèi)模樣的男子,他就知道這個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還是盡量不要起沖突的好,他暗地打算道,即便老爺再位高權(quán)重,也不會為了自己一個奴才而和其他顯貴翻臉,先弄清他的來歷要緊。
誰料竟是風(fēng)無痕先開了口:“你是刑部尚書何大人府上的管家?”
何良聽了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本能地感覺到一股不妙,“回這位公子的話,奴才的老爺正是何大人,公子和我家老爺是熟識?”
“熟識倒是未必。”
這句話說得何良松了一口氣,然而,緊接著的那句話卻讓他發(fā)起了呆。
“只是我舅舅和何大人是至交好友,一直對我稱道何大人的諸多好處,只不過一直抽不出空前去拜訪一番,倒也是一件憾事?!憋L(fēng)無痕輕描淡寫道。
如此大的口氣幾乎讓何良噎著,然而,他對自家主子的了解不可謂不深,等閑官員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唯一一個交往甚深的就是當(dāng)今皇帝的準國舅爺,吏部尚書蕭云朝了。他的心陡然一緊,難道眼前的少年就是傳聞中的那個人?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跪下叩頭:“奴才何良給七殿下請安,請恕奴才剛才的冒犯!”他深深伏低了身子,心中暗罵那位舅爺多事,自己居然倒霉地撞見了一位皇子,這下說什么都晚了。
何良身后的幾個幫手全都嚇傻了,七殿下?這種老百姓用來消遣的茶館中竟然能讓一位皇子光臨,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俯伏在地,心中打起了小鼓,唯恐自己遭殃。躲在徐春書身后的掌柜盡管有心理準備,當(dāng)下也是愣了神,半晌才退后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想起自己打得是一位天潢貴胄的主意,他就感到心驚膽戰(zhàn),街頭巷尾的傳聞他又不是沒聽說過,這位七殿下可不是容易唬弄的主兒。兩個小伙計是早在何良跪倒的時候就趴下了,兩人只是普通百姓,年紀又小,因此反應(yīng)倒是最快。
何蔚濤畢竟算是權(quán)大勢大的顯貴,風(fēng)無痕也懶得和他家的一個奴才計較,“既然你能認出本王,那你倒說說看,究竟是誰看中了這個茶館?別用你家老爺來唬弄本王,他是勞心勞力的人,不會有這等閑工夫?!?p> “是我家老爺?shù)男【俗游何凝埼籂敗!焙瘟嫉吐暦A告道,“魏爺看中了這里的市口,準備造一處酒樓,憑著倚云閣的招牌,定能在京城里打響名頭?!?p> “哦?”風(fēng)無痕倒是眼睛一亮,他原就聽過魏文龍的名字,與一般達官貴人府里的小舅爺不同,他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人,“用意原是好的,他難道就不能和老板好好商量?此地是老板辛苦打拼下來的,你們剛才無疑是強盜行徑,若是被御史參上一本,是何大人領(lǐng)罪還是那魏舅爺領(lǐng)罪?”
要不是你突然冒出來,那些御史怎么會管這種閑事?何良心中暗道,可哪敢掛在嘴邊,連忙應(yīng)了聲是。只聽頭頂上又傳來一個聲音,“本王也聽說過魏文龍的名聲,你回去和他說一聲,得空了來一次,本王在王府恭候,就看他賞不賞這個臉了?!?p> 這種不陰不陽的語調(diào)聽得何良冷汗直冒,好在風(fēng)無痕看不見他的臉色,這才沒丟了丑?!芭乓换厝ゾ头A報魏舅爺,一定讓他盡早拜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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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