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最大的危險,不是來自于游蕩在大海之上的海盜,而是來自大海本身。
六月,并不是橫渡大西洋最好的季節(jié),也不是最差的,突如其來的風暴多發(fā)生在從每年的五月到十二月這段時間,其中卻又以秋天最頻繁,那才是最糟糕的時候。
“瑪麗號”在佛得角群島做完補給,特別是大量的淡水之后,乘著強大的東北信風,順著西去的北赤道海流,便駛上了去向美洲的漫長航程。
老安德森在和他的那群同鄉(xiāng)喝酒吹牛的時候,無意中得知了一個消息。幾個月之前,有一群英國人,偷偷的跑到非洲捉黑奴,與一般的歐洲人一樣,他們也是用火槍和一些歐洲的小玩意兒收買了一個部落,然后慫恿這個部落去和他們的敵對部落作戰(zhàn),想最后從這個部落的手里購買俘虜。不巧的是,他們所收買的這個部落的敵人,卻剛好被葡萄牙人給收買了,于是,兩個由不同奴隸販子支持的非洲部落,便開始了黑火yao時代的大比拼。
沖突的結果不得而知,不過那個與老安德森喝酒的葡萄牙水手,正是那群葡萄牙奴隸販子船上的,反正是一邊喝酒一邊抱怨著該死的英國人,要不是他們,他也不會在這個無趣的地方又等了這么長的時間了。
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后,周清華腦子里冒出兩個英國人的容貌,那是新年里在倫敦的造船廠中碰到的約翰.霍金斯與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樣子。似乎當時霍金斯就隱約有來非洲販奴的打算,難道會是他們?周清華這樣想著。
沿著北緯十九度緯線,周清華的船一路向西而去。這種等緯航行法是這個時代的冒險船長們除沿岸航行外最常用的航行法了。因為無法精確的確定經(jīng)度,所以,為了不至于在茫茫的大海上迷失方向,在探索未知的海域的時候,船長們便沿著某條確定的緯線直航,直到碰到大陸為止。當初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大陸,就是采用這種航行方法,沿著北緯三十度附近的某條緯線,慢悠悠的一直往西飄了兩個多月,最終在船員們幾乎快要暴動的情況之下,總算爬上了美洲。而那一次,無可奈何的哥倫布更是許諾幾乎暴走的水手們,要是再航行三天還見不到大陸,便返航……
周清華常常在想,或許就是這短短的三天,影響了此后的三百年……要是他耽誤了這三天呢?
前天,仔細研究了海圖的李阿明又一次對周清華此次的航線提出了疑問,請教他為什么不走同是葡萄牙人控制下靠北的亞速群島和馬德拉群島,然后他還按照海流和風帶的知識獨自設計出了一條漂亮的航線,這條航線已經(jīng)與周清華心目中最理想的航線非常接近了,這讓周清華很滿意,從這一點看,李阿明離一個合格的大副是越來越近了。
周清華的回答了他的疑惑,主要是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個還是水手們的經(jīng)驗和團隊融合的問題,周清華認為最好還能讓他們多一段航程的練習。二來就是,如果采用那樣的航線的話,便不是用等緯航行法了,不斷變換的航向這對于海上定位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這樣也更容易在水手中引起恐慌的心理,說不定就會讓他們以為迷失了方向,遇到和哥倫布一樣的麻煩。作為一個船長,除了技術上的問題需要考慮之外,還要考慮更多。
對于穆斯林的進步周清華感到由衷的高興,毫不吝惜自己的表揚與鼓勵,甚至在考慮以后的某些簡單的航行,自己就可以完全委任給他了。
天氣酷熱,熱帶海洋的天氣讓多來自中緯度地區(qū)的水手們不約而同的開始了集體裸奔。為了防止中暑,周清華降低了他們白天的工作的強度。甲板上的烈日讓人感覺像烤肉架上的烤肉,船艙中也無法呆住人,悶熱的感覺又讓人像身處蒸籠之中。于是,所有的人都只能在“烤肉”和“蒸肉”這兩者中做一個選擇,這樣一來,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夜晚的來臨了。
直到夜幕低垂之后,水手們才算恢復了些生氣,慶幸著自己又挺過了一天,一邊和別人開著肆無忌憚的玩笑,一邊嘴里用各地的俚語說著可怕的詛咒。而他們喝酒的興致居然一絲不減,甚至酒量上還有穩(wěn)步上升的趨勢。
船艙中依舊悶熱,沒有了太陽,夜晚的甲板上總算還不錯,疲倦的水手們便倒在甲板上橫七豎八的睡了一地,聽著船體如同搖籃曲般咯吱咯吱的聲響,沉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
周清華坐在海圖室,借著光線微弱的蠟燭,在海圖上一絲不茍的確定著現(xiàn)在的船位。這是船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準許夜間有照明的地方之一。水手們的工作多是借著月光完成的,最多點燃船尾的架子上裝著的一個大燈籠。除此之外,便只有值更的高級船員有一個輕便的燈籠,用以巡視時照明之用。
蠟燭跳動的火焰讓周清華的眼睛干巴巴的覺得很難受,好不容易才把工作做完,揉著眼睛,真切的懷念起“電”的好處來,只怕有生之年,都不再能享受這東西了……想到這里,周清華的腦子里所想越來越遠,要是現(xiàn)在能有臺電腦玩玩就好了,要不有個電視機看看也可以呀,就算有個收音機聽聽也行……唉,實在不行,有個手電筒也好!一次一次的降低標準,最終徒勞的發(fā)現(xiàn),這些都似乎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了。
“咦?”周清華突然想起了個東西,他那個早就沒電了的寶貝PDA,有機會的話,怎么也要想辦法弄些個簡單的“伏打”電池堆才行,周清華在心里暗暗的決定。
這時,艙外傳出敲門的聲音,霍華德有事。
收好海圖,周清華讓對方進來,卻見他一副面有憂色的樣子。
“怎么了?”周清華問。
“船長,最近幾天,我們的淡水……”霍華德有些苦惱的對周清華說:“天氣太熱,水手們每天的淡水消耗量比我們預想的要多很多,而且就算我們加大了淡水的供給,水手們也還是每天都喊渴,我怕這樣下去,我們支持不了多久?!?p> “哦?”周清華皺起了眉頭,這倒是個讓人惱火的問題。
“我們還有多少淡水?”周清華問。
“按照最開始的計劃,我們補給了大概可供使用八十天的淡水,不過按照現(xiàn)在的消耗速度,我估計最多能使用五十天”,霍華德回答。
周清華撓了撓頭,站起身來,在艙里踱了兩步,轉過身來,對霍華德說:“我看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水手們不直接飲用淡水,在喝水時在其中加入少許海水試下——別太多了,大概一杯水兌四分之一杯海水就行了?!?p> “您確定?”霍華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是摻入海水嗎?”
周清華點了點頭,說:“是的,摻入海水,高級船員的飲水也一樣?!?p> 霍華德有些傻眼了,他不是沒有嘗過海水的味道,又咸又苦而且還有些發(fā)澀,肯定是不能拿來直接喝的……不過周清華的命令卻不用置疑。
第二天,水手們都領到了這種特制的飲料,部分水手有些本來有些不滿,但周清華宣布了這是自己的命令,必須執(zhí)行。而且?guī)ь^,當著水手們的面飲用了這樣的水,水手們便沒有了不滿的理由,船長都跟著喝這樣的水了,做水手的還能怎么辦呢?
盡管這種“飲料”的味道有些微微的苦澀,可是出乎霍華德預料,效果卻出奇的好。每個水手每天僅喝上這樣的東西幾杯就可以了,于是,飲水的日消耗量又恢復到了可以接受的標準以內,而且前幾天每天都喊渴的水手似乎也不口渴了,這讓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唯有周清華暗中松了口氣,這種土法配兌的“生理鹽水”,總算起到了作用。前些天的口渴,就是因為大量出汗使體內鹽分喪失過多而導致的結果吧。
當然,想出這個辦法的周清華在水手們心目中的地位又不知不覺有所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