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長老們所說的那種效果嗎？”
紅夜疑惑的看著前面那位突然間自亂陣腳的黑發(fā)男子，然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回了自己身上——老實說，除了行動輕便外，實在不覺得這身打扮有什么特別的。如果，硬要找出什么特別效果的話，那大概就只有在與其它男性戰(zhàn)斗的時候，會讓對方更加亢奮這一點吧？
不過是僅僅看了一眼而已，這個人為什么就會慌亂到如此程度呢？甚至，那種悄然無息的沖擊還造成了顱內(nèi)出血（就是鼻血……）這般嚴重的傷害——紅夜感到完全無法理解，不過卻也想起長老們的告誡來。
這種裝束除了便捷行動之外的另外一個作用，是“乞求”。至于乞求的對象，則是銀河中那些絕不能與之為敵、亦沒有可能戰(zhàn)勝的存在。
在廣袤無垠的銀河中，確實有著一些尚未曾被發(fā)覺的“源頭”降臨之地。在不幸遇到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并且更不幸竟然貿(mào)然向其挑戰(zhàn)時，這身裝束的侍忍至少會讓對方在痛下殺手前有所猶豫。據(jù)說，這是因為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都有著一顆包容萬物的溫柔之心的緣故，就好像“始祖”一樣。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長老們所說的‘絕不能與之為敵’的存在吧？這種想法讓紅夜不禁感到一陣戰(zhàn)栗——雖然受到“源頭”祝福的人類應(yīng)該沒有可能出現(xiàn)在夏蘭人中，不過若從‘沒有可能戰(zhàn)勝’這一點上來看，對方卻確實是具備了長老們所告誡的一切特質(zhì)——畢竟如果他有心加害的話，在破解光學(xué)屏障的那一刻，侍忍隊恐怕就已經(jīng)迎來全軍覆沒的命運了吧？
“咦？”紅夜疑惑的視線再次轉(zhuǎn)回了黑發(fā)男子的身上，然后才注意到了對方其實擁有一雙如同晴朗夜空般漆黑眼瞳的事實，頓時全身一震……
……………………
“唔唔唔……這要怎么打下去??？”在紅夜感到疑惑不安的同時，天空這邊也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在古老文明的看護下成長起來的少年，當然不可能作出諸如對女性施暴之類的卑劣行為。不過在關(guān)系到突擊艦全體乘員性命的情況下，天空也不可能就這么乖乖退卻，把動力爐讓給對方破壞，于是不禁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她們是敵人，她們是敵人，她們是敵人……”無奈之下，天空甚至打算通過不斷重復(fù)的暗示來消弭剛才那番沖擊對自己斗志造成的影響。不過每到關(guān)鍵時刻，那暗紅色的曼妙身軀卻總是在驟然間浮現(xiàn)，而少年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斗爭心也頓時萎靡了下去。
就在少年苦苦掙扎在意志的狹間里的時候，為首的那位敵人突然抬起左手，而天空則反射般的擺出防御的體勢。不過，少年預(yù)想中的攻擊并沒有出現(xiàn)，因為敵人接下來的動作竟然是……收起了武器？
“誒？”天空愕然的望著前方的敵人。雖然他能感覺到對方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戰(zhàn)斗的意識，不過這些極具殺傷性魅力的女性卻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并且開始用一種不帶惡意、但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不安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唔……”在斗志完全萎靡下來的少年準備開溜的前一刻，為首的那位女性揭開了自己的面紗，隨即一張英氣勃勃的美貌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呈現(xiàn)淺淡小麥色的肌膚，仿佛名工斧鑿而成的英挺輪廓，如同夜空寒星般閃耀的漆黑眼眸，尤其是那一頭綁成馬尾狀的飄逸黑發(fā)，更是讓人感覺到一種女性特有的柔韌英氣。
雖然以夏蘭人的標準來看，這份美貌大概稱不上出眾。不過誕生在古老大地上的少年卻發(fā)現(xiàn)，比起蒼穹之民所擁有的那種類似繪畫或者雕塑般的美貌來，自己還是更欣賞這種充滿生氣的美貌（身材方面也沒法比啊，嘿嘿……）。
“KIMIWA，DALEI,DESIKA，NAZE……”由于那位女性最初用的是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因此天空只能露出迷糊的表情，苦笑著向?qū)Ψ奖硎敬嬖谟趦烧唛g的語言障礙。
“請允許我向您至上歉意，子君。”這一次對方改用了標準的夏蘭語，不過內(nèi)容卻頗為耐人尋味。如果天空沒有記錯的話，“子君”這種稱呼應(yīng)該是不存在于夏蘭人的詞匯中。反而是在少年的故鄉(xiāng)康定，這個詞被用來稱呼那些尊貴人物的后裔。
“如果知道這艘戰(zhàn)艦?zāi)淖灥脑?，我們是絕對不會作出之前冒犯的行為?！苯壷R尾的黑發(fā)女性對著少年深深低下頭。雖然是道歉，不過那聲音卻如同雪嶺間的流溪一般清冽高潔?！八械淖镞^由我一人來承擔，請您寬恕我的部下們。”
“那個……”正想開口問對方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事情的少年，突然注意到了隨著女性的身體前傾而形成的那道驚心動魄的弧線，于是反射般的捂住了鼻子——而如同他所預(yù)料般，某種燥熱的液體又開始涌了出來。
“算、算了吧！”已經(jīng)顧不上追究關(guān)于對方奇妙稱呼的問題了，天空一只手狼狽地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則像要趕走什么東西似的揮動著?！澳銈円叩脑?，我是不會阻止的，所以快點離開吧！”
“呃？”沒想到如此輕易就獲得了原諒，紅夜不僅愣了一下，然后就注意到了從少年指縫中滲出來的赤紅液體，于是露出了擔憂的表情?！翱墒?，您的傷……”
“傷？”過了幾秒種，天空才醒悟到她所指的其實是自己鼻腔內(nèi)的創(chuàng)口?？吹綄Ψ剿坪跬耆浟饲耙豢棠欠悦嗖膽?zhàn)斗，眉宇間竟然透出真摯的掛念之情，一股奇異的錯愕感開始在少年的心中緩緩升起。
“這種小傷沒關(guān)系！”
用盡了全部意志力，天空才將視線從那深深的溝壑中移開。在心中狂念“明心訣”的同時，亦不斷催促道：“快走吧！你們……若等后面的艦隊追上來后，那時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哦！”
子君，果然是擁有溫柔之心的人類啊……紅夜凝視著這位不但沒有追究剛才的冒犯、反而真心替己方擔憂的男子，在心中確認了長老們的對于那些受到“源頭”祝福的強大存在的描述。
“……子君，為什么得到‘源頭’祝福的您，會站在夏蘭人這邊呢？”遲疑幾秒后，紅葉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不得不問的問題?！半y道我們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違背了‘源頭’的意志嗎？”
“唔唔……”不過這個時候的天空，已經(jīng)不得不靠仰著頭來減緩那洶涌澎湃的血流，因此也就沒有看到紅夜此時流露出的惶恐不安的表情，只是聽到了她清冽如泉的聲音。
“這個啊……”本來天空是打算先編個謊話把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騙走再說的，不過由于對方竟然露出一付凝神傾聽的誠摯表情，所以良知尚未完全泯滅的少年，在謊言出口的瞬間就化為了無意義的慌亂。
“唔，我其實……那個……”天空支吾了好一陣都沒有蹦出哪怕一個有意義的單詞，而凝神傾聽的紅夜也發(fā)揮了極大的耐心，沒有任何催促的言行。
沉默的時間流溢了幾分鐘后，少年的強援終于趕到了。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源頭’究竟是什么，不過我想你們肯定是搞錯了一些東西?！?p> 一個傲然的聲音突然從后方響起。那位有著一頭深藍色秀發(fā)的群星之公主，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就像分開人群似的緩緩走到少年身邊，然后轉(zhuǎn)身直視著紅夜，用高壓至極的語氣宣布著。
“他是夏蘭十三根源氏族之一，海特蘭德家族的繼承者，是如假包換的蒼穹之民，與你口中的‘源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p> 紅夜的目光瞬間移到了夏音的身上，深邃的黑瞳中映出了一雙隱隱閃耀著赤紅雷光的冰藍眼眸，以及一雙xiu長而輕微晃動的尖耳。于是接下來，她的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無比的敵意。
“你是誰？”
對“源頭”的尊崇及無條件服從，是紅夜從誕生一刻開始就一直被教導(dǎo)的事情，因此她才會對得到“源頭”祝福的少年如此敬畏。不過，若對方是與“源頭”沒有絲毫關(guān)系的夏蘭人，那么這位曾數(shù)次跨越生死線的侍忍，也就沒有必要再壓抑那出現(xiàn)心中的銳利殺意了。
“我就是這艘突擊艦的艦長，準令翔士夏音。”或許是下意識將艦長身份至于其余身份之前的緣故，夏音并沒有報上自己的姓氏。不過接著，這位亞諾萊維涅皇家的公主殿下卻以自然已極的動作舉起束光槍，瞄準了敵人的眉心。
“難得客人遠道而來，之前實在是怠慢了一些，希望不要就這么離開?！毕囊裟曋@些讓雷霆承受了無法挽回之傷害的敵人，聲音猶如萬年冰川般森冷。
“不必客氣……”紅夜的眼睛也瞬間瞇成了細縫，右手則撫上了背后的短刀。
形勢一觸即發(fā)。雖然夏音在射擊技術(shù)上有著高人一等的手腕，但紅夜卻也是百戰(zhàn)磨練的強者。如果兩者就這么將心中的殺意付諸行動的話，最有可能的結(jié)果則是兩敗俱傷。意識到這一點的兩人，一時間誰也不敢有所動作。
“等一下?！本驮诩磳⑵凭值那耙豢蹋炜丈锨耙徊剑瑪r在了這兩位同樣強氣的女性中間，隔斷了那兩股幾乎擦出火花的視線。
“就算現(xiàn)在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也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碧炜漳曋矍澳请p仿佛完全隱藏感情了的深邃黑瞳，以溫和的口吻如此勸慰道：“你們，還是退下去吧？”
“……是。”紅夜收回了右手，默然朝天空施了一禮，然后招呼部下撤退了下去。當然，最初那位遭受了少年重擊而依舊昏迷的侍忍，也被同伴攙扶著退了下去。
“等等！”夏音突然出言叫住了那位就待轉(zhuǎn)身離開的黑發(fā)女子，然后問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所謂的‘源頭’又指的是什么？”
“我們……”紅夜背對著兩人，像是猶豫般的沉默了數(shù)秒，接著以斷然的語氣開口說道：“我們是‘源頭’最恭順的奴仆，而‘源頭’是宇宙間至高無上的光輝。我們在它的光暈邊緣誕生，我們唯一被賦予的使命，是讓那光輝的榮耀覆蓋整個人類世界?！?p> 這份宣言猶如一枚炸彈丟入了兩人的神經(jīng)中樞，而這兩位屬于人類世界中最強大國度的尊貴人物，就好像受到劇烈沖擊一般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子君，”那位黑發(fā)女子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飄逸的馬尾在空中劃出靈動的流線，如黑耀石般的眼眸中流溢著昂揚的情感。她用驕傲但不會使人反感的、謙卑卻讓人無法輕視的聲音如此宣告著。
“我的名字是紅夜，直到下次見面之前，請您記住它！”
……………………
侍忍隊撤退之后，那艘屬于海盜艦隊的強陸艦也隨即離開了雷霆的艦體，然后隱沒在了隕石群中。至此，艦內(nèi)的這場危機終于告一段落。夏音將修補受損艦體的任務(wù)交給了司機長，同時拜托行務(wù)長處理善后事宜，而自己則在副官的陪伴下巡視艦內(nèi)各處。
“傷口，已經(jīng)沒有流血了呢……”夏音側(cè)頭望著身旁的少年，然后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嗯？”天空一開始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這位公主指的應(yīng)該是自己左臉上的刀傷吧？就是由那位黑發(fā)女性劃上的那道。
“好像是這樣。因為傷口不深，所以愈合得也挺快的。”天空摸了摸那道修長的劃痕，不由得苦笑了出來——該不會就這么破相了吧？
“是嗎，那就好……”夏音淡淡的回應(yīng)道。不過不知為何，少年竟然從這位公主的聲音中感到了某種憤恨的味道。
之后兩人就在沉默中前進著，誰也沒有繼續(xù)發(fā)言的意思。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留給了他們太多的東西，兩人都需要時間來整理。
“……抱歉，天空?！比欢趲追昼姾螅囊粲衷俣乳_口了。仿佛沉在海平面之下的聲音中，蘊含著罕見的沮喪與深深的內(nèi)疚?！叭绻业闹笓]再精細一點，沒有疏忽大意的話，你就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戰(zhàn)斗，也就不會留下這道傷痕……”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誰也沒有想到敵人會用那種出乎意料的作戰(zhàn)方式。”天空聳聳肩膀，無奈的說道。
雖然主張“這其實是副官的疏忽”是很容易的事情，不過倘若自己真的如此主張的話，這位少女的自尊心恐怕會受到更加嚴重的傷害吧？所以天空也能絞盡腦汁，想出一些不那么刺激的話來安慰夏音?！笆聦嵣?，在那之前的戰(zhàn)斗你不是表現(xiàn)得非常好嗎，夏音？而且驟然面臨那種作戰(zhàn)，我想就算換成任何一位翔士，也不會應(yīng)對得比你更好了?！?p> “但我最后還是失敗，如果沒有你在的話，雷霆恐怕已經(jīng)……” 夏音的表情依舊苦澀。
“那并不是失敗哦！只是又一次成長而已，夏音。我想，就算今后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你應(yīng)該會處理的比像這次要好得多吧？”少年那溫厚的聲音讓她愕然的抬起頭，而看到的則是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瞳，此刻正從其中透射出平靜而堅定的目光，使得少女心中起伏不定的波瀾漸漸平息了下來。
“……你是這么想的嗎，天空？”她認真地確認道。
“我可是一直都是這么堅信著的哦！”不過對方的回答卻因為太過堅決，所以反而讓人感覺不出太多的真實感。
“嗯……”夏音凝視著天空，在幾秒鐘之后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胺判陌?，你的期待沒有錯誤。”
“話說回來，天空?！边@位公主突然露出了似乎不太滿意的表情。“才不過一年不見，你居然就變得這么拽了?！?p>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變得很‘可靠’的話，那我會很高興接受你這番贊美的?！碧炜找幻嬖幃惖男χ?，一面繼續(xù)說道：“不過看起來，一直生活在勝利的榮光之下其實也并不全是好處哦？至少對失敗的免疫力會因此而下降許多的。如何？尊貴的亞諾萊維涅皇家的公主殿下啊，下次就試著放棄皇族的矜持，體驗一下屬于平凡士族的失敗滋味吧？”
“笨蛋?！毕囊糨p輕的責(zé)罵道。
“呵呵……”在她的注視下，少年露出了似乎很愉快的笑容。不知不覺將眼前的笑顏與過去的某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菲恩伯德王家第一公主，皺起眉頭認真抗議道：“總覺得你和父親大人越來越像了……天空，你該不會自以為是我的監(jiān)護人吧？”
“誒？”少年瞬間瞪大了眼睛?！翱雌饋硎沁@樣嗎？”
“沒錯，而且讓我覺得很不愉快?！毕囊糁刂氐攸c頭確認道。
“這還真是一個嚴重的誤解啊?！彪m然在心中已經(jīng)笑到了快要抽筋，不過天空表現(xiàn)在外的卻是一付誠惶誠恐的表情。“我其實是很害怕……不，是打從心底里敬畏著你的哦，艦長。所以有可能的話，請對我再稍微溫柔一點吧？”
“哦，真的嗎？”感覺到被愚弄的公主不禁瞇起了眼睛，不過在她忍不住對這位膽大妄為者施加任何報復(fù)之前，被稱為“天罰”的制裁卻率先降臨到了被厄運之神愛寵的某人頭上。
大概是為了防止敵人的追擊，侍忍隊撤退時在沿路上撒下了不少呈立體三角狀的尖銳鐵器，而得意過頭的少年竟然一時忘記了主意腳下的危機，“嗤”的一聲被扎了個實實在在。
“呃啊啊啊啊！”下一刻，海特蘭德家幼子的慘叫聲在空曠的艦橋上久久回蕩……
在僅存在于某艘突擊艦的非正式記錄中，這聲慘叫被作為納德斯星系討伐戰(zhàn)的結(jié)束標志而記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