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天看了現(xiàn)場,默然不語,推開前窗,前面即是醉春樓的大廳。推開后窗,是一個大花園,院墻東側有一小門可通向另一大院,大院內(nèi)是明三暗五的樓房。
“那后院是何人居?。俊惫旁铺靻柕?。
“我已經(jīng)詢問過醉春樓的掌柜成軻,后院為他和獨女成嬌所住。”
古云天走到桌前細細端詳,突然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臉上露出了一絲微微的笑意,然后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怎么了?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周賢在身旁問道。
“青樓的歌妓陪客人喝酒是常事,酒量一般都差不到哪去,秋蓮作為醉春樓的花魁,酒量更不會差。她陪著陪著申輔只喝了半個時辰,兩個人連小半壇酒都喝掉,怎么可能就人事不省了?”
“那只有一個可能!”說到這里,古云天指了指茶杯:“她的茶水被人下了迷藥?!?p> 果然是刑部總捕頭,一出手便發(fā)現(xiàn)了端倪,周賢暗自佩服。
“周大人,找個房間,我再一一問問嫌犯!”
“好的,古總捕頭,您請稍候!”
周賢找了間屋子,古云天再次提審了嫌犯,首先被帶上來的是盧雨。
周賢之前提審盧雨的時候,盧雨多少還有些惶恐,此刻卻泰然的多了。柳陽來到醉春樓對周賢說的那些話,盧雨都聽入了耳中,這使得他心中底氣足了許多,故而答起話來也多了份張狂。
“我一進秋蓮的房中,便看見那廝在扒秋蓮的衣服。秋蓮賣藝不賣身人所共知,我估計這廝肯定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便上前去制止他,三言兩語便說崩了,后來的事大人您都知道了。為了生意上的事,我與申輔是有過節(jié),可還不至于殺人。如今,申輔死了,我想這其中必有隱情。就算真是死于我手,那也是失手,絕不是故意殺人,請大人明察!”
古云天聽其言,察其色,盧雨雖然說話口氣大了些,倒不像是在說謊。
“這么說,從你進屋到離開,秋蓮姑娘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古云天問道。
盧雨點點頭。
接著帶上來問話的是秋蓮。
秋蓮已經(jīng)是衣著整齊,頭發(fā)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古云天問道:“你就是醉春樓的花魁秋蓮?”
“是?!?p> “你來長安多長時間了?”
“一年零七個月?!?p> “申輔常來找你嗎?”
“隔三五日必來?!?p> “你侍過寢嗎?”
“沒有?!?p> “申輔逼過你嗎?”
“沒有?!?p> “盧雨也常來?”
“來過兩次,這是第三次?!?p> 停了停,古云天又問道:“申輔年經(jīng)已經(jīng)不小了,你十七八歲,你為何要跟他親近?”
“大人,民女只是歌妓,陪客人還分什么年齡大???再說了,申老爺有錢有勢,民女也不敢得罪他!”
古云天嗯了一聲:“你平時酒量如何?”
“在姐妹當中算好的!”
“那為何喝了半個時辰便醉倒了?”
“我也納悶,平日里喝這些酒根本沒事,誰知這一次卻醉倒了!”秋蓮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么說,申輔與盧雨在屋內(nèi)的情形,你根本就不知道?”
“是的!”
古云天點點頭,讓捕快將秋蓮帶下去,將吉溫與阿史那獻帶上來。
聽二人說完,古云天問道:“這么說,你們進去的時候,申輔已經(jīng)死了?”
阿史那獻搖搖頭:“我們并不知道申輔已經(jīng)死了,是我出去將成掌柜喊進屋來,成掌柜試了鼻息,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p> 周賢突然向阿史那獻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去喊成掌柜,吉溫一個人留在了屋里?”
吉溫聽了這話,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阿史那獻點點頭:“是的!”
“好了,你們先下下去吧!”
古云天又問了成軻、張寶兒侯杰及幾個伙計,大致情況與盧雨、秋蓮、阿史那獻、吉溫的供詞相符。
古云天對周賢道:“周大人,先將嫌犯押入京兆府大牢,明日再審!”
周賢猶豫道:“古總捕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您……”
古云天微微一笑:“周大人放心,我與你們一起回府衙,不破案我是不會離開的!”
“那就有勞古總捕頭了!”
古云天和周賢再次來到大廳,古云天對張寶兒與侯杰道:“你們倆先回去吧,這里沒你們的事了!”
說罷,古云天對馬鳴吩咐道:“其余人全部帶走,暫時羈押在京兆府大牢!”
“古大哥!”張寶兒突然喊道。
“又怎么了?”古云天轉過頭來。
“我也去京兆府大牢!”
“你說什么?”古云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古大哥,我和他們一起去京兆府大牢!”張寶兒又重復了一遍。
“簡直是胡鬧!”古云天惱了:“趕緊回鏢局去,莫再添亂了!”
“他們倆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們不會殺人!他們被押入了大牢,讓我獨自離開,我做不到!”張寶兒央求道:“我要陪陪他們,求你了,古大哥,就讓我去吧!”
阿史那獻與吉溫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了張寶兒,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古云天了解張寶兒的秉性,知道拗不過他。古云天沉吟了片刻,只好嘆了口氣道:“好吧,就一夜,天亮了你就必須立刻離開!你若不答應,那現(xiàn)在就回去?!?p> “我答應!我答應!”張寶兒臉上露出了歡快的神情:“謝謝古大哥!”
“寶兒,我……”
侯杰剛一張嘴便被張寶兒打斷了,他對侯杰吩咐道:“你別再湊熱鬧了,免得給古大哥添煩,趕緊回去給總鏢頭說一聲,別讓他著急。”
“那好吧!”侯杰很不情愿地點點頭:“寶兒,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呀!”
“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吧!”
侯杰剛一出門,便被人叫住了。
“影兒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侯杰奇怪地問道。
影兒鄙夷道:“你們跑到這么臟的地方來,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家小姐不放心那個渾球,我才不會來呢!”
侯杰趕忙解釋道:“影兒姑娘,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
影兒打斷了侯杰的:“好了,不用給我說這些了,我懶得聽。你只須告訴我,那個渾球在哪里,現(xiàn)在在做什么,讓我好回去復命!”
“寶兒他去了京兆府大牢!”
“什么?京兆府大牢……”影兒吃了一驚。
……
這里,仿佛是一個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角落,一墻之隔,墻外明媚,牢里腐霉,鮮明諷刺。
時已至晚,微風吹起落地塵土,飄蕩在半空中,彌漫了整個牢房,夾雜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滲透進每一個囚犯的心里,讓人產(chǎn)生出莫名恐懼。在這寂靜的黑夜里,突然的一陣叮當作響或某個囚犯的不甘嘶吼,猶如喚醒了沉睡經(jīng)年冤魂厲鬼,刺痛你的耳膜。只有滲進心扉的黑暗,是你永遠的伙伴!
京兆府大牢畢竟在天子腳下,比起各州的牢獄,條件要好了許多。可不管怎么說,這里還是大牢,無論是誰,進了這里面,心情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或許是古云天特意吩咐過的,張寶兒與吉溫和阿史那獻被關進了同一間牢房里。
黑暗中,張寶兒的聲音傳入了吉溫與阿史那獻的耳中:“二位大哥,你們也不用煩惱,這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等事情搞清楚了,很快就會出去的。到時候,我張寶兒請你們喝酒,給二位大哥壓驚!”
張寶兒本來是可以不入獄的,可是他卻自愿來陪吉溫與阿史那獻。若他們是多年的老友,這還說得過去,可偏偏他們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識,這種舉動便難能可貴了。共患難是一種真摯的感情,無論是吉溫還是阿史那獻,都是已經(jīng)在心中把張寶兒當作了值得信賴的人。
“寶兒請的酒自然是要喝的!”阿史那獻爽朗道:“不過,有件事還要麻煩寶兒!”
“阿史那大哥,有事你直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會盡全力!”
“寶兒,明日你便可以出去,我這不知要到什么時候呢。煩請你到我府上給舍妹知會一聲,以免得她著急!”
盡管在黑暗中阿史那獻看不見,但張寶兒還是重重點頭道:“請阿史那大哥放心,我一定辦到!”
張寶兒又向吉溫問道:“吉大哥,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來辦嗎?”
比起阿史那獻的沉穩(wěn),吉溫的表現(xiàn)就差了許多。從進大牢的那一刻起,他便一句話也沒有說,張寶兒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不停地地戰(zhàn)栗。
“我……”吉溫的聲音顯得是那么無力,他猶豫了片刻道:“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無需通知什么人?!?p> 吉溫的話讓張寶兒覺得心情有些沉重,誰知吉溫卻說出更讓人沉重的話來:“像我這樣的人,或許哪一天死了,被棄之荒野,也不會有人知道。那些活得好好的人,依舊會燈紅酒綠,依舊會隨心所欲!”
張寶兒趕忙搶過話來,不讓他往下說了:“吉大哥,不興說這樣的晦氣話,不管怎么說,你還有我和阿史那大哥這樣的朋友呢!”
張寶兒的話像一道暖流,淌過吉溫的心間。這么多年來,因為他的長相,因為他的偏執(zhí),沒有人喜歡他,也沒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這讓吉溫整日活在仇恨當中,仇官仇富,仇恨每一個人,甚至仇恨整個世界??墒墙袢?,吉溫卻第一次從張寶兒口中聽到朋友這個詞,這讓他在心頭百轉千回。
“謝謝你,寶兒,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很好!”黑暗中,吉溫抹了一把淚水,笑著道:“好了,不說了,咱早點休息,明日還要提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