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淺曦才放下嘴里死死咬住的拳頭。
透過手背上幾要滲出血絲來的深刻痕跡,仿佛看到了懸崖下面比手背更加千瘡百孔的身體。
她本來,是想過要去見“蔣曉云”最后一面的,可阮燕去了,得到的消息卻是殯儀館善意的阻攔。懸崖崖壁上雜草和樹木交錯,從破碎的汽車玻璃沖出,再摔到下頭,尸體早就沒法看了。
她只能慶幸死亡的陰影掩蓋了一路滾下山崖的傷痛。
英年早逝,她本來以為已算前世最深刻的悲劇,不曾想所謂的意外竟是人為。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甚至到現(xiàn)在都不曾悔改。
蹲到地上,雙手抱著頭,從死亡到重生,那么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情緒被壓在心底,此刻再也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生大哭起來。
重生過后,所有的迷茫、不安,對于前世的惋惜、不甘,全都順著眼眶中傾瀉而出的淚水,瘋狂地向外噴涌。
從撕心裂肺到喉嚨沙啞,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只知道墊著手臂的裙子都被淚水潤得濕潤,張了張嘴,嗓子啞的只能發(fā)出嘶嘶聲。
門被推開,然后響起闖入之人的驚呼聲。
“小曦!小曦你這是怎么了?”
茫然抬起頭,被淚水沖刷許久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一個模糊的剪影,試探著問:“哥、哥哥?”
“是我,”淺昳見妹妹神智尚輕,也算松了口氣,掏出帕子來給她擦臉:“有什么不高興的跟哥哥說不行?干嘛要一個人偷偷哭呢,笨死了!”
淺曦擦擦眼睛,含糊道:“就是心里不痛快,哭出來舒服多了?!?p> 她是說的真話,怪不得總有人說哭是最好的發(fā)泄。當(dāng)所有負(fù)面的情緒隨著淚水被沖出體外后,不但放輕了心的重量,也叫她看清了她現(xiàn)在想做的、能做的。
報仇!
她不信什么天譴,若老天有眼的話,當(dāng)初死的就不該是她蔣曉云。老天不罰她們,法律罰不到他們,李家又替她們隱瞞,那她就只有靠自己來報前世的仇了。
視他人生命如草芥,為了公平,也該叫她們自己嘗嘗這個滋味才好。
心下發(fā)狠,身上卻是脫了力。
“我、我先站起來。”
晃悠著腿將將站起,就覺眼前一陣發(fā)黑,伴著淺昳近在耳邊的驚呼之聲,整個人軟軟地倒在哥哥的懷里。
差點(diǎn)忘了呢,這輩子她多了關(guān)心自己的哥哥,該不似前世那般無所依靠才對。
有了重口味的開場,這場訂婚宴的余下節(jié)目就不夠看了,賓客意興闌珊地聊著天,順便猜測下被穆大少爺扶走的女孩子去了何處,個別心思下流些的,聯(lián)想到關(guān)于那位穆少的傳聞,發(fā)出心照不宣的“嘿嘿”笑聲。
有離得近的湊過來白了他們一眼,“戲都沒看完就顧著樂,那人是淺昳扶走的,沒看壓根就沒進(jìn)后頭的休息室嘛?!?p> “淺昳?”收了笑聲的人疑惑:“他可不是愛攙和這些的人,別是你看錯了吧?!?p> “那姑娘可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我瞧淺昳的樣子,跟她很熟呢?!?p> 這頭聊得熱鬧,漸吸引了更多的人過來,有耳朵好使的壓低了聲音道:“我好像聽見淺昳叫那姑娘小曦,還說是妹妹什么的,淺家還有女兒嗎?”
又是之前那個猥瑣男,調(diào)笑道:“什么妹妹,別是情妹妹吧。”
“你這話要被淺昳聽到,就等著回家吃鞋底子去吧,”有面容冷淡的名媛瞪了那人一眼,見吸引住周圍的目光,這才施施然道:“淺昳是有妹妹的,那么巧,這妹妹就叫淺曦。你們說,今兒那姑娘除了是淺家千金,還能是誰?。俊?p> “怪不得呢,”有人附和:“我就說那氣度風(fēng)韻,那里是尋常家里的姑娘能有的,原來還有這樣的身世?!?p> “可得了吧!”打斷說話的是個消息更靈通些的:“淺家是有姑娘沒錯,可那姑娘性子孤僻得很,從來就不愛去人多的地方,聽說嫌家里吵鬧在外頭住的,怎么會是她?!?p> “對,我也聽人說過,那姑娘似乎不大好看的樣子,”左右打量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就因為這個,小學(xué)的時候被班上的同學(xué)笑話,長大就不愛見人了。”
有腦子活絡(luò)些的回憶了一下淺家二老的長相,再想想淺昳,疑惑道:“淺家的姑娘難看?他們家的基因,像誰也不至于難看啊?!?p> “誰知道呢,傳言嘛,反正沒幾個人見過她到底長什么樣子?!?p> 涉足娛樂行業(yè)的人,最會傳謠言,也是最不信謠言的,可惜手上能用來佐證的資料太少,聊了一陣也就散了。
比起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淺家小姐,今天出了大丑的賈姑娘身上更有話題,還有那位一直沒露面的李琳琳,S市最愛出風(fēng)頭的兩個名媛,莫名低調(diào)起來,更是引人多想。
畢竟是相熟的世家,賓客只能相互猜測,賈瑜那里卻是得了實打?qū)嵉南ⅰ?p> “剛剛來的那個是淺曦?”
李琳琳正用冰塊敷著眼睛,聞言嗤笑道:“正忠叔,你編排也編排個像樣些的好不好,那丫頭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把腦袋賠給你。”
那個叫被喚正忠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為賈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事,姓楊,賈瑜看著他腦子靈活,特意跟家里要來帶在身邊聽用的。
此時被人搶白,他倒也不惱,笑呵呵地將臉上擠出幾絲細(xì)紋,回道:“琳琳小姐的腦袋就是給我,我也只有完璧歸趙的心。不過那人的確是淺曦,方才也是淺少爺親自把人送走的。說起來小姐與她也有數(shù)年不曾見過,她今日打扮又不似以往,一下子沒認(rèn)出來也不奇怪。”
賈瑜還是覺得不能相信:“再是沒見過,性子都是小時候定的,哪能說變就變了呢?!?p> “就是,”李琳琳笑道:“那件衣服我就不信,我還不知道她嘛,就喜歡穿個白的。丑鴨子能變天鵝是畜生的故事,放人身上怎么行得通?!?p> 淺昳能查到的消息,楊正忠也能得到,“千真萬確,雖然還不知道淺曦跟阮燕是怎么認(rèn)識的,但前幾天兩個人確實住在一處,也不像從前蔣曉云過去那般遮掩,不少人都看見了。”
他還有話沒說,譬如鄰居能記住的原因是那姑娘長得頂漂亮,跟天上下來的仙女似的。以他對跟前二位的了解,要把這話說出來,怕是有好些日子都清靜不得咯。
若是跟阮燕好,見過蔣曉云或者跟她有幾分交情就不奇怪了。所謂近朱者赤,楊正忠不提她還想不起來,這么一講,淺曦今天初來時的動作神態(tài),連同說話的語氣,活脫脫可不就是一個蔣曉云嘛。
低咒了一句,暗罵道:“死了還不消停,專跟我過不去!”
李云波雖然暫且同意不跟長輩道出此事,可風(fēng)頭一日不過去,李琳琳心里一日就不安樂,一聽話頭又要轉(zhuǎn)到討厭的人身上,忙道:“不高興的人就別提了行不行?管那臭丫頭是不是淺曦呢,不是說暈倒了給淺昳哥抱走的嘛,也就那沒出息的樣子了,犯不著在她身上下功夫?!?p> 賈瑜頷首:“說的也是,從小就是上不得臺面的,再是出息也有限得很。再看吧,她要不來惹我,看在昳哥的份兒上我就暫且饒她一回?!?p> 李琳琳捂著嘴嗤嗤笑起來,“袁飛聽了這話,怕是要吃醋哦!”
賈瑜沖她努努嘴:“所以就咱們兩個背后偷偷說?!?p> 提起淺昳,李琳琳不覺放下裝著冰塊的紗布,捧住臉,“說起來,昳哥從德國回來,感覺跟從前不大一樣了呢?!?p> “喲~”賈瑜湊過去,挑眉道:“咱們琳琳動春心啦?”
“說什么呢!”李琳琳不依地扭過身子:“我就是覺得我哥要是也跟昳哥一樣就好了,整天跟爸學(xué)得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沒勁得很?!?p> “我聽說昳哥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得空咱們多去找他玩唄,做不成親哥哥,做情哥哥也好啊?!辟Z瑜還是不放過她,擠眉弄眼地調(diào)侃。
“哎呀,真沒有!”李琳琳急了。
“且~你就跟我裝吧,急急忙忙地要給眼睛消腫,不就是為了晚上能出場給人家看嘛,”賈瑜對好友的不坦誠很不滿,揮手示意楊正忠下去,自己拿了甲油來給手換上合新禮服的顏色。“我可都聽見你剛才打電話了?!?p> 李琳琳鬧了個大紅臉,“我那不是對昳哥,是…”扭過頭去,不好意思地道:“是今天跟昳哥一塊兒來的那個。”
賈瑜停下動作想了想,“穆涵?”
“嗯…”
賈瑜對這位S市的新貴也是做過一番研究的,當(dāng)下便有些猶豫,“他人倒是不錯,跟你也般配。就是性子…可不跟袁飛一樣那么好拿捏啊?!?p> 獨(dú)生女和小女兒,再是一起長大,家里教導(dǎo)的時候也有很大的不同。到了賈瑜這里,太過優(yōu)秀反而成了一種劣勢,習(xí)慣了發(fā)號施令的人,可受不了終身依附于人。
“我也就是那么一想,今天才頭一回見面?!?p> 賈瑜手掌放在膝蓋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輕輕敲打,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有辦法讓你跟他多接觸,成不成就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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