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真相(二)
“所以,你就把他們趕出了府,讓他們自生自滅?”陸東鄙夷地看著眼前這位青絲成雪的老者,言語中沒有半分尊敬。
陸康沒有怪罪陸東的無禮,就如同他沒有怪罪這一路上陸東赤裸裸的無視一般。陸康的微笑很自然,若不是有著先入為主的感覺,陸東絕對不會如此對待這樣位年高德劭的老者。陸康嘴角噙著笑意,嘴中卻毫不掩飾的說“沒錯,把你娘趕出陸府這件事,是我下的命令。”陸康說的很自然,沒有任何尷尬或是羞愧的情緒在里面,仿佛他做了一件十分令人驕傲的事一樣。
陸東停下手中的湯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這位老者?!昂茏院朗菃??!是不是你們陸府的人都是這樣?”
“那個時候,你娘在陸府的日子已經(jīng)不好過了,不僅陸府在傳,那時整個廬江都在傳。說你娘是個不潔的婦人。有些人為了顧及陸府的名聲,甚至動了將你娘浸豬籠的想法!在那個時候,把她趕出府,偷偷的隱藏起來,是保全她與她腹中的胎兒最好的辦法。”陸康說到這,渾濁的目光突然犀利了起來,他盯著陸東問道“你說我做的這件事,值不值得自豪?你以為在你沒到陸家之前,他們孤兒寡母是如何生存的!而且,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偷偷幫她們娘倆這件事,你娘心知肚明!”
陸康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右手拿著筷子,輕輕的點(diǎn)了一下桌面,示意小二上茶。不一會兒,南山居特有的菊花茶便被小二端了上來。泛有清香的茶水自壺嘴傾瀉如杯中,滌蕩著杯壁,杯底那朵干雛菊在茶水中時而上浮,時而下沉。老人看著茶中景象一時出神。
陸東默然的看著這一切,回想起曾經(jīng)那段雖然艱苦但卻溫暖的時光,陸東的眼眶溢滿了淚水,現(xiàn)在想起來,他確實(shí)沒有從娘嘴里聽到任何對陸家的抱怨。陸東一直都以為這都是她性子使然。
“后來呢?!标憱|破天荒的一本正經(jīng)的對著陸康說話。
“后來事情就多了,陸莽出生,長大,再到你昏倒在她家門口,被她救回家。再到你為報恩主動為奴,成為陸莽那小子的書童。呵呵,作篇文章都狗屁不通的陸莽竟會擁有像你這般心思敏捷,學(xué)問有成的書童,真是讓人費(fèi)解??!”提起陸莽,老人的臉上那種抑制不住的自豪感,再次涌了上來,眉眼間的皺紋更深了..
“陸莽和他父親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每次我在街角偷看時,恍惚間都以為是永兒又重新活了過來?!崩先讼萑胍魂嚿袼?,陸東知道,對于老人而言,大喜大悲都是對老人的身體不利的,他悄悄地轉(zhuǎn)移話題,問道“陸莽知道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娘有沒有告訴他,我估計是沒有,否則,他娘就不會背著我偷偷的搬家了!這次搬家極為突然,我竟然毫不知情!對了,搬家這件事你應(yīng)該還記得吧!”
聽到這,總算和陸東的記憶鏈接起來了,在聽到老人的抱怨后,陸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當(dāng)然記得,當(dāng)時娘說要搬家,還專門讓我找一處僻靜的房子..“
“僻靜?當(dāng)真是一處僻靜所在,老夫動用人力搜尋,幾天下來竟毫無所獲,后來老夫奉詔進(jìn)京,搜尋一事只能交給管家,直到我從京城述職回來,也未曾找到你們的蹤跡。然而在老夫?qū)ふ夷銈兊耐瑫r,還有人也在找你們?!?p> 陸東看著眼前這位發(fā)髻斑駁的老者,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在當(dāng)他幾次聽到老者口中不斷重復(fù)的那個人時,陸東疑惑了,他試探著輕聲問道:“那個人是?”
似乎早就知道陸東會問到這個問題,老人臉上露出一絲緬懷,一絲慚愧,還有一絲說不出的解脫,老人端起茶杯,沒有喝,在眼前微微的晃了兩晃,低聲說道:“唉!她就是老夫的結(jié)發(fā)妻子,我兒陸永的娘親,你弟弟陸莽的祖母?!?p> “她是最疼愛陸永的,或許是我那孩兒福澤太薄,承受不了太多的關(guān)愛。在陸永我兒亡故的那個冬天,她也一病不起。所以在她聽說那些關(guān)于陸莽娘的不堪的謠言后,原本理智的她竟變得極端的不通情理,之前我提到的想要將陸莽娘浸豬籠的人就是她,而且這種扭曲的喪子之恨并沒有因?yàn)殛懨锉悔s出陸府而消散,反而變得更加強(qiáng)烈,她也在極力的尋找你們,只是在老夫的一再遮掩下,并未找到?!?p> “后來呢?后來你們是怎么找到的?”陸東問。
“是因?yàn)槟?,?dāng)時你在陸府門口站了一天一夜,為陸莽娘求醫(yī),是你最后親口將你們的住址說了出來?!崩先藴\淺的抿了口茶水,似乎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么。
“所以當(dāng)我出現(xiàn)在陸府門口時,您的夫人并不知道我們的住址,所以她才會禁止所有大夫出診,而最后出現(xiàn)在我家的大夫則是您得知住址后派去的?!标憱|的眼神忽然變得呆滯了起來,他口中喃喃的說著,聲音很低,就連坐在對面的老人都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這一言一語、一詞一句都仿佛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陸東的心上,“也就是說,我娘的死是我造成的?。?!”
“后來的事情就簡單了,當(dāng)我夫人見到年紀(jì)尚幼的陸莽時,她一切都明白了。那時的陸莽與他父親小時候長得是一模一樣。在悲憤與悔恨的折磨中,我夫人溘然長逝。也算是解脫吧。有時我就在想,假如我早一些將陸莽帶到她身邊,讓她能看一眼,或許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老夫承認(rèn),當(dāng)時對于名聲的看重太過強(qiáng)烈了。”老人的眼眶中淌出幾滴渾濁的老淚,劃過溝壑縱橫寫滿滄桑的臉,一滴滴都融進(jìn)了面前的茶杯中,老人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端起茶杯,像痛飲烈酒一般一干而盡..
“我知道你對陸家的恨,肯定不會因?yàn)槔戏虻倪@一番話而瞬間消逝,但老夫希望,或是說懇求你能讓陸莽回陸府看看,無論如何他體內(nèi)都流淌著陸家的鮮血?!?p> 陸東從回憶中回過神,他站起身,雙手捧過桌上的茶壺,茶水尚溫,他慢慢地將老人面前的茶杯填滿,輕輕的將茶壺放回桌上,陸東開口道:“我可以把這些話都告訴陸莽,不是作為廬江陸家當(dāng)代家主的要求,僅僅是當(dāng)做一位老人的請求,但我說心里話,我不愿意,陸莽更不會同意這個請求,如今的陸家或是說大部分世家都充斥著腐朽墮落的氣息,這是你們最令世人厭煩的地方?!?p> 將自己面前原封未動的豆花推到老人面前,陸東收斂起情緒笑著說道:“其實(shí)吃豆花是不用攪碎的,這碗我沒有動過,你可以試試?!闭f完,陸東便轉(zhuǎn)身朝南山居的店門走去。
“假如若讓你來當(dāng)這個家主,你有信心改變這一切嗎?”這一句話將陸東即將邁出大門的腳步硬生生的拽了回來,他回過頭詫異地看著老人。
似乎沒有注意到陸東投來的目光,老人從陸東推過來的豆花中滿滿的舀了一湯匙,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嘴里。
“恩,味道確實(shí)不一樣!”
為奴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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