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搜山

　　祁溶思量一會，起身而行：“朝廷既要收回軍火，本宮自當奉命行事。熾煉軍收繳的火銃與投石機全都囤放在山腳的軍火庫里，還請蔣大人移步?！?p>　　蔣肇忠沒想到他這樣好說話，立刻就移步往外走。

　　一行人往山腳軍火庫而去。

　　裴戰(zhàn)走在祁溶身后，緊抿唇線，覺得祁溶如此輕易地送出軍火庫，實在不妥。

　　他身為禁軍統(tǒng)帥，目睹了無數(shù)次宮變的慘烈與殘酷，如今宮中幾股勢力暗流涌動，亦不知是敵是友，如果在此時將·軍火庫拱手讓出，無異于折斷自己的臂膀。

　　思索間，一行人行至山下。

　　一個小兵打開了軍火庫大門。

　　一開始，那扇門就是一塊破舊的木板，而后裴戰(zhàn)命軍匠造了一道厚實的鐵門，開門時發(fā)出又沉又悶的聲響。

　　祁溶轉(zhuǎn)身對蔣肇忠道：“所有的火銃與投石機都在這里，蔣大人可悉數(shù)運走，本宮將派出押運隊護送至祁都?！?p>　　蔣肇忠恭敬頷首，朝前走去，清點軍火數(shù)量，越數(shù)越不對——本應(yīng)該有一千把火銃與二十輛投石車，而數(shù)出來的僅有兩輛投石車以及不到百把的火銃。

　　裴戰(zhàn)也在心里默數(shù)，發(fā)現(xiàn)數(shù)量遠遠對不上。

　　他反而心里有底了，明白祁溶是有備而來。

　　這些日子，他忙著監(jiān)督軍匠打造鐵門，山上的軍務(wù)都交由樓蒼蘭在負責。

　　蔣肇忠不動聲色地笑道：“這山洞這么大，門修得這般厚實，僅藏著這些個火銃和投石機，未免小題大做?！?p>　　祁溶神色自然，語氣溫和：“若是本宮自己的私藏，倒不必費這許多周折，可這軍火畢竟是朝廷的物資，本宮不敢怠慢?！?p>　　蔣肇忠：“……”

　　他打量著山洞，數(shù)量不對，心里驟然沒了底。

　　這批軍火是他親自定制，有多少把火銃、多少輛投石機，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不能說自己清楚。

　　他身為兵部尚書，串聯(lián)山匪，私藏軍火，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他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祁溶這是將了他的軍。

　　想著，蔣肇忠拍了拍裝著火銃的木箱，向左右的近衛(wèi)道：“先裝上車，今日即可出發(fā)。我與殿下道個別?！?p>　　整裝火銃之際，蔣肇忠隨祁溶上山，狀似無意地說：“狼毫山雖是山匪聚居之地，風景卻這般秀麗?！?p>　　祁溶明白蔣肇忠的意思：既是軍火庫，那么火銃和投石機的數(shù)量斷不會少，他懷疑他私藏了軍火，所以他要搜山。

　　“狼毫山風景確實不錯?！?p>　　祁溶從容道：“大人遠道而來，既然喜歡，我?guī)Т笕怂奶幾咦?。?p>　　蔣肇忠看向近衛(wèi)們，吩咐道：“兄弟們也各處逛逛，莫要辜負了山中的一片美景?！?p>　　然后，他轉(zhuǎn)頭看向祁溶，笑說：“祁都可沒有這般景致?！?p>　　祁溶贊同地點了點頭：“人在祁都，也沒有這般心情?！?p>　　二人有說有笑地上了山，氣氛里有一種偽裝的融洽。

　　蔣肇忠的眼睛不時地向士兵們的軍帳里張望。

　　祁溶見狀，走向其中一個軍帳，掀開帳簾，道：“這帳子以前是山匪居住的地方，如今換成了熾煉軍將士們，日常吃住倒還算方便?！?p>　　蔣肇忠身為兵部尚書，分管各地駐軍的糧草以及調(diào)度，這樣的視察算是他職責范圍內(nèi)的事情。

　　于是，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順勢走進了軍帳，兀自站立一會兒，冷靜觀察。

　　比起祁溶的大帳，將士們的軍帳是小了不少，睡的是通鋪，雖是擁擠，但日常居住用品一應(yīng)俱全。

　　這樣的地方，藏不了軍火。

　　祁溶又帶著蔣肇忠參觀了別的帳子，都是大同小異。

　　快行至山頂，蔣肇忠突然停住了腳步，在一處小帳篷前停了下來，問道：“這是何處？”

　　那帳篷比山上所有軍帳都小，孤零零地豎在山間，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正在此時，姬玉遙從帳中走出，手上還握著幾束臘梅，目光正巧與蔣肇忠對上。

　　姬玉遙立時退后了一步，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是……”

　　蔣肇忠以為她是祁溶的妻子，但轉(zhuǎn)念一想，并未聽說宮里有太子妃，一時間也愣在了原地。

　　他進宮任職時，姬玉遙已經(jīng)在狼毫山，所以二人并未見過。

　　祁溶介紹道：“她是太后的侄孫，熾煉將軍樓蒼蘭的妻子，姬玉遙?！?p>　　蔣肇忠這才恍然，恭敬行了一個大禮，道：“微臣見過郡主?！?p>　　姬玉遙自幼生養(yǎng)于太安宮，從未見過外臣，被拜得不知如何是好，羞紅了臉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祁溶掀開了帳簾，對姬玉遙道：“蔣大人此番來狼毫山考察軍務(wù)，你是軍屬，你的帳子蔣大人自然也是要看一看的?！?p>　　姬玉遙沒有應(yīng)聲，低著頭，側(cè)身相讓。

　　蔣肇忠只向里張望了一眼，便退后一步。

　　此人能從輜重大將軍一躍成為兵部尚書，自有他的方式與手段，首當其沖的便是守分寸，知進退。

　　于他們這些朝臣而言，姬玉遙的第一身份是太后的侄孫，然后才是郡主，最后才是樓蒼蘭之妻。

　　因此，姬玉遙象征著太安宮，那是所有在朝為官之人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蔣肇忠笑了笑，對祁溶道：“郡主的閨房豈是我這樣的粗人能看的？左右無事，微臣就不在山上逗留，這就回祁都復(fù)命?！?p>　　這個復(fù)命，自然是復(fù)明仁帝的命，也是祁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但當務(wù)之急是送蔣肇忠下山。

　　祁溶以進為退地道：“既是左右無事，還請蔣大人用過晚膳再走?！?p>　　蔣肇忠笑著搖頭道：“山高路滑，等到太陽落山了再走，我這幾口人豈不得喂了狼？”

　　祁溶也笑：“是本宮考慮欠周，既然路途遙遠，那便由禁軍護送至祁都?！?p>　　禁軍護送軍火是假，探查祁都情況是真。

　　祁溶將派出裴戰(zhàn)相送。

　　蔣肇忠機敏，聽出了祁溶話里話外的含義，忙不迭地躬身一揖，道：“多謝殿下?！?p>　　二人心口不一，寒暄半天才依依惜別。

　　蔣肇忠派出的近衛(wèi)們也搜尋無果。

　　他們皆是皇城里萬里挑一的好手，一番搜查，卻連軍火的影子也沒看著。

　　一百把火銃和兩輛投石機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無異于杯水車薪。

　　回祁都的路上，蔣肇忠臉色很不好。

　　他與祁溶正面對上了，雖無尸橫遍野，也是刀光劍影。

　　這個太子殿下不好動，至少短時間內(nèi)，拿不掉他。

　　蔣肇忠摩挲著指腹，沉沉嘆了一口氣。

　　*

　　祁溶送走蔣肇忠時，正是日懸高天之時。

　　他轉(zhuǎn)身上山，抬頭間，發(fā)現(xiàn)姬玉遙正站在身后。

　　“演得不錯。”

　　姬玉遙的聲音很軟，眼帶笑意。

　　祁溶負手而行，往山頂大帳上走去，邊走邊說：“你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還有細節(jié)在里面?！?p>　　姬玉遙跟在祁溶后面，贊嘆道：“虧你想得出，把我的帳子建在地窖上，軍火藏在地窖里，蔣肇忠就是想查，也不敢查?！?p>　　“你姬大小姐身份特殊，我也是沾了你的光?！?p>　　祁溶語氣輕松。

　　此時的輕松是真的輕松，不似先前故作的輕松。

　　姬玉遙頗有些遺憾：“可蔣肇忠還是帶走了一百把火銃?！?p>　　“無妨?！?p>　　祁溶笑說：“我命人取走了火銃里的加強箍。這就好比我們用的鬼頭刀，他們用的是匕首，沒在一個量級?！?p>　　姬玉遙聞言，望著祁溶，激動得小臉紅撲撲的，半晌說不出話。

　　她與祁溶自幼相識，曾親耳聽太后夸過他“天縱奇才”，現(xiàn)在她總算見識到了祁溶的本事，不見刀劍，卻能重傷對方，靠的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籌謀。

　　祁溶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想說什么？”

　　姬玉遙咬了咬下唇，開口道：“我在想，這世間，也就小鎖能與殿下相配了吧？”

　　“小鎖”兩個字柔柔地敲進了祁溶的心里。

　　他迎著日頭，遙望遠山，目光落在域州的方向，站了很久，也吹了很久的風。

　　不過一日未見，卻恨不能長一雙翅膀飛去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