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叛賊
章象升將風雷軍部署在山腰上。
他原計劃是待山頂發(fā)出信號,就沖進萬佛寺,以“清君側”之名,捉拿祁溶。
但他萬沒料到,祁溶早在一月之前就已調集平州兵力,五萬熾煉軍包圍了萬佛山。
兩軍在山腰間殺了個血雨腥風。
風雷軍的兵力被牽制,使得章象升在山頂失去了支援。
兵器的撞擊之聲從山腰傳至山頂,敲打得人心惶惶。
寺內
江鎖脫下了玄黑色披風,雪白的勁裝被鮮血染紅。
她扶刀站在一地人頭的中間,小鹿皮黑靴浸泡在血水里,有溫熱的感覺。
血流得太多,江鎖握劍柄的手都在打滑。
祁溶奪了一把繡春刀,將江鎖護在身后。
章象升見二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扯破喉嚨,朝錦衣衛(wèi)喊道:“誰將叛賊閹黨拿下!誰得黃金千兩!冊封萬戶侯!”
錦衣衛(wèi)人群聳動。
裴戰(zhàn)、風逸靠攏而來,率領禁軍護住祁溶與江鎖。
“不能讓他再開口說話?!?p> 祁溶手里握著一把從錦衣衛(wèi)那里奪來的繡春刀,刀刃滴血。
他見識過章象升顛倒黑白的能力,做起事來,也沒有底線與原則,只要對自己有利,連親生女兒都能賣。
刑戒的尸體就躺在正殿中央。
他自十三歲起便跟著章象升,如今這位尚書大人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叛賊閹黨”四個字從章象升嘴里吐出來,說得順口至極。
果然,章象升朝錦衣衛(wèi)繼續(xù)喊道:“太子祁溶陳兵萬佛山,意圖謀取皇位,東廠江鎖倒行逆施、助紂為虐,誰拿下二人人頭,誰便是大祁的功臣!”
裴戰(zhàn)聽不下去了,舉起鳴鴻刀朝章象升劈頭砍去,罵道:“這他媽是賊喊捉賊!”
“程繼烈、秦粟和周沉香呢?”
江鎖的聲音有些虛浮。
這三人是她在夜宴之前就布下的棋,是自證清白的唯一砝碼,也是揭露多年來太安宮與內閣狼狽為奸、蠹國耗民的活證據(jù)。
祁溶道:“在耳房,我?guī)氵^去?!?p> 他必須與她同行,此時戰(zhàn)況激烈,若是迷路,只怕要天人永隔。
他們在一小隊禁軍的沖鋒下順利突圍。
祁溶踢開耳房,房中卻空空蕩蕩。
他摸了摸桌上的茶,還是溫的:“追兵四伏,他們不會走遠。”
江鎖巡視房間:“程伯是武將,販夫走卒奈何不了他,可是,為什么房間里沒有打斗的痕跡?”
佛龕被青煙環(huán)繞,彌勒塑像透著香火笑看人間。
“或許帶走他們的人,正是相熟之人?”
祁溶聞了聞茶杯,并沒有異味。
“又或許……他們根本就沒有走出這間房間?”
江鎖圍著房子走了一圈,內力損耗,全靠硬提著一股勁,此刻,一仰頭時,只覺天旋地轉。
祁溶扶住她,向禁軍吩咐道:“給我搜!”
禁軍一擁而上,在古佛青燈之下掘地三尺。
不多時,一名小兵在佛龕下面找到了三人,都被打暈了塞進柜子里,嘴巴封上了布條。
江鎖立刻上前,伸手推人,喚道:“程伯?秦伯?周先生?”
最先醒來的是程繼烈。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眼前的人影都是重疊著的。
“程伯,是誰打傷了你們?”
江鎖看到了程繼烈脖頸后面的烏青,想來是被人一記重錘,失去了意識。
程繼烈的喉間含糊發(fā)聲,眼神后移,突然出現(xiàn)了驚恐萬狀的神色。
江鎖心下一凜:打傷他們的人,就在這群禁軍里!
她頓時覺得頭皮發(fā)麻,后背一陣森寒,慢慢轉頭朝后看去,一個禁軍小兵抽刀便要朝她砍去。
“當——”
只聽一聲巨響,祁溶橫舉繡春刀,擋住了小兵的攻擊。
“太慢了?!?p> 祁溶聲音凌厲,臂力驚人。
小兵被他這一擋震得雙臂發(fā)麻,向后退了幾步。
祁溶也在這時,看清了他的臉:“果然是你!”
正是上個月前來稟報姬玉遙被劫的趙洞庭!
那時,他走路尚且一瘸一拐,今日卻身手矯健,動如脫兔。
趙洞庭到底不是祁溶的對手,兩三招之后便落了下風,一腳被他踢出了耳房外。
江鎖暗道不好:他要逃!
她正想起身追趕,又是一陣眩暈洶涌襲來,險險扶住了桌子才沒有倒下。
誰知,趙洞庭倒退著一步一步走回了耳房中。
原來是裴戰(zhàn)堵住了他的去路,將他逼了回來。
裴戰(zhàn)厲聲問:“你受何人指示?”
趙洞庭扭頭回看,見祁溶正站在自己身后,知道是插翅難逃了,眼珠子轉了轉,撕開領口一角。
“他要自盡!”
江鎖大喊。
祁溶以疾如雷電般的速度從趙洞庭的背后伸手,咔嚓一聲脆響,將他的下巴卸掉。
登時,趙洞庭痛得蜷縮在地上。
裴戰(zhàn)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招呼左右將他帶下去。
“昭獄可有得忙了。”
祁溶看著趙洞庭的背影,眸子幽深如寒潭:趙洞庭既非東宮、東廠的人,也不是太安宮的人,他,究竟是何方來頭?
忽然,他腦海里出現(xiàn)了父皇在臥龍殿床榻時的畫面。
那時明仁帝告訴他:“那日落入水中,水下有人抓住了朕的腳,要置朕于死地……”
正想到此處,裴戰(zhàn)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救駕來遲?!?p> 趙洞庭之事的確是他的疏漏,祁溶提醒過他,但他還是讓趙洞庭混入了隊伍之中。
這場危機幸得祁溶化解,否則他裴戰(zhàn)萬死莫贖。
祁溶平靜道:“恕你無罪?!?p> 機敏如裴戰(zhàn)已經(jīng)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一個“恕”字,他已經(jīng)有罪了。
可是,裴戰(zhàn)與江鎖交好,還有眾多禁軍在場,祁溶要顧及這位禁軍統(tǒng)領的面子。
短短四個字,又抬又踩,敲打得裴戰(zhàn)無地自容。
眾人趕回郁孤臺,血腥氣濃稠,禁軍被錦衣衛(wèi)卸了刀,目光都在明仁帝身上。
只見章象升一只腳踏在龍椅之上,長刀架在了明仁帝的脖子上。
明仁帝早被眼前一幕嚇得魂不附體,雙唇劇顫:“辰、辰光,救我……”
祁溶面色嚴峻,緊抿著嘴唇。
江鎖站在他身邊,捏著拳頭。
章象升狠戾的目光掠過他們,看向他們身后的兩人,咬牙道:“程大人,秦大人,別來無恙??!”
程繼烈的脖頸還疼著,怒目而視,卻不敢輕舉妄動。
章象升假模假樣嘆著氣:“陛下本可以不死,瞧你們把這事兒鬧的?!?p> 按照太安宮的原計劃,章象升只需殺掉祁溶,再將江鎖押回,便除掉了太后的心中大患。
至于明仁帝,有他無他,都不影響大局。
然而,秦粟、程繼烈、周沉香三人的出現(xiàn),捅破了太安宮最后一塊遮羞布,明仁帝必須死。
章象升一把拉起龍椅上的明仁帝,厲聲對江鎖他們道:“太后仁慈,現(xiàn)在投降,留諸位全尸?!?p> 祁溶看向錦衣衛(wèi)們,喝道:“你們擦亮狗眼看清楚,誰才是亂臣賊子!”
章象升害怕錦衣衛(wèi)有異動,忙說:“你們隨我舉兵,我若敗了,你們能有什么好下場?不如今日放手一搏,事成之后,該封爵的封爵,該賞金的賞金,祁都皇城就是諸位的后院,盡享榮華!”
錦衣衛(wèi)個個被扇動得雙眼發(fā)光,發(fā)了狠心,開始捅殺已經(jīng)繳械的禁軍。
頃刻間,郁孤臺里慘叫聲四起。
章象升手中的劍刃也開始滴血。
明仁帝的脖子處被割出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傷口,再深一些,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辰、辰……”
明仁帝喉間滾動,發(fā)不了聲音。
章象升得意地獰笑,對江鎖、祁溶喊:“我數(shù)三聲,大家都把兵器丟開。好不好?”
“一!”他大聲喊道。
江鎖與祁溶都沒有動作。
“二!”
嵌入明仁帝脖頸里的刀刃更深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