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甜蜜之死
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隱《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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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離找個無人處,迎住前來的那條黑影,急道,“你怎么在這里?”
對方狠狠瞪回一眼,“這話我問七爺才對!”
沒錯,呂小沐為什么在這還用問么,只是不知道“客人”是哪位。
小沐今日穿著鵝黃的宮裙,眉眼如畫,楚楚動人。自從上次的事,青離對她的感情有些復(fù)雜,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而她對青離的感情也難以說清,一方面始終恨怕青離壓她一頭,另一方面又懷有一分內(nèi)疚,以及對上次青離出口救她的感激,加上二人畢竟同一條船上的,亦沒有撕破了面皮,于是在這表面平淡的對話下,雙方都是心潮洶涌。
青離明白這些,忙撇清道,“我不妨礙你的生意,你看見跟我同坐那雙生子沒?他們是南護法請來的,我只是偶爾一起。”
“他們是何許人?七爺如何會同他們一起?”
“這個……說來話長……算是朋友吧。”
小沐有些曖mei地笑起來,“那是把七爺暖化了的男人?”
青離臉紅道,“別瞎說?!?p> “哪一個?”小沐卻不依不饒。
“哪一個也不是。”
“上次到現(xiàn)在有多半年了?!毙°灏庵种笖?shù)數(shù),完全不理青離的回答,自顧自地問下去,“總該有點實質(zhì)發(fā)展了吧?”
“差不多快倒退回路人了?!鼻嚯x終于放棄了無效的抵抗,苦笑道,“但我并沒想跟他在一起,只不過想遠遠看著罷了,所以也無所謂?!?p> “七爺騙誰呢?”小沐尖刻地笑道,“想遠遠看著,何不找個離他家近的尼姑庵出家?”
青離被逼到墻角,半天,有氣無力地答道,“也說不定。”
“罷!罷!七爺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小沐大笑起來,“一輩子有一天,和一輩子一天也沒有,哪樣好些?我若是你,哪怕騙著做他一天的妻,第二天死了也是好的?!?p> 青離笑笑,去蒙古那天她想什么來著?“早知道第二天就死了,應(yīng)該在云舒耳邊說一百遍喜歡他,然后……”
可既然沒死,那就不一樣了,活著比死,要面對的事情更多。
于是她道,“可你不是我,我要么寧可半點不沾,要么就想要天長地久……”
小沐頓了頓,突然說,“那就天長地久不好么?”
“這么長時間他們也沒看出你來?!彼芸斓乩^續(xù)說道,“只要你不再犯案,說不定這輩子也就混過去了?!?p> 小沐這話有她自己的意圖在,青離徹底洗手,誰還能跟她爭這天下第一刺客之名,但她說的似乎又不無道理。
青離先前也不是沒想過這點,但第一,她信奉紙里總是包不住火,將來萬一穿幫,只怕帶累云舒一家;第二,她素來鄙夷有人為了更好的姻緣隱瞞自己的過去,覺得欺騙心愛之人,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小沐仿佛看穿她心思活動,又笑道,“我知道七爺是謹慎的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露了馬腳,反害夫君性命,可獨不見翠羽事乎?”
青離一驚,翠羽是飛花樓從良出去的一個女子,嫁的是個富商,實則與個青梅竹馬的情郎暗中來往,而另有一個無賴因遭拒絕對她懷恨在心,向官府舉發(fā)了她的奸情。
按說這并不是誣告,但翠羽選擇了在這個情況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
她在衙門叩頭見血,慷慨陳詞,怒罵無賴,最后以利刃劈開肚腹,證明自己不曾懷胎,無賴本來只告她私通,并未說她有孕,而這樣正是矯枉過正的一個效果,圍觀之人不知內(nèi)情,都以為是無賴原本就告她懷有孽種,這時一看沒有,一下呈一邊倒的趨勢,紛紛高喊,憤怒無賴陷害無辜,贊揚翠羽是個烈女,而衙門也不可能不受之影響,最后判定無賴誣告,重責(zé)五十大板,情郎逃過責(zé)罰,富商保住名譽,后來甚至給死去的翠羽立了個祠,享受后人香火。
那么小沐的意思很明確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橫豎是死,只要處理得當(dāng),完全可以不傷害云舒與其家人,這句話真如醍醐灌頂,是青離先前沒想到的,仿佛突然卸了心頭一塊大石,一下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我也知道七爺不愿意瞞騙喜歡的人?!毙°褰又?,“可有時也是不得已吧,你現(xiàn)在這樣子,又何嘗不是瞞著他呢?”
這又是句一針見血的話,青離不知如何作答,可心里竟有些莫名地快活起來。
說不定……她也有那一點點點點機會,爭取一下吧?
她覺得不會這么簡單的,不會這樣就輕易地能跟云舒在一起的,可她是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啊,就像有時想買東西,那一時就是多少錢都想買,甚至顧不上下月是不是有米下鍋。
小沐聰明地收住了,因為現(xiàn)在青離心里很亂,就是多說,她也聽不進去,于是換了話題道,“此次七爺前來,與我愿還是照例井水不犯河水?!?p> “自然,我絕不插手你的事?!鼻嚯x答道,“不見我沒一句問你‘客人’是誰么?”
這時,遠處傳來踉踉蹌蹌的步伐聲,大約是酒后如廁之人,青離小沐忙伏低身體,也不敢再逗留,前后偷溜回席上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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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這么久才回來?”天翔起身讓青離進座,殷勤問道。
“更衣之所不太好找。”青離隨口支吾,她怕人生疑,特地還比小沐晚回來一會兒,把時間錯開。
這時,宴會已經(jīng)上到餐后的甜羹了。
甜羹與其它主菜不同,是每人一碗的,隨著上菜侍女嬌柔地報出“請用銀絲燕窩蓮子羹”,一個景泰藍的帶耳小碗被放在青離面前,湯汁收得恰到好處,均勻不膩,上頭撒了細碎的椰絲,香氣撲鼻。
出于禮貌,自然是等上首教主先嘗用,誰知圣女從面具的口處才送入半勺,便放下來,淡淡道,“今兒廚子是新來的吧?”
一旁左右使都是一愣,然后又齊道,“教主,可有什么不對?”
“不是大事,只是甜了?!?p> 天翔云舒對看一眼,甜羹不該是甜的么?
后來他們知道,韋昭圣女有消渴癥(作者注:糖尿病的古代說法),不能食糖,每次宴會,她的飯后羹湯都是單獨做的。
“教主常常教導(dǎo)我們節(jié)儉為本,凡潑米灑面,皆為身后積罪孽,何況這是名貴的上品燕窩,弟子愿為教主飲此羹,不使其為奢費之罪源。”右使苗依借這機會,忙近前一步進言道。
“還是右丫頭為本座想。”內(nèi)容是贊許,聲音卻依舊淡淡地。
苗依不無得意地向苗娜看去一眼,后者卻并無反應(yīng)。
于是苗依將面紗掀起一條小縫,很優(yōu)雅地喝完了一小碗湯,不發(fā)出任何聲音,也沒有弄臟任何地方,大約是習(xí)慣了的緣故。
眾人稍加客套,也紛紛讓美味落肚,少不得還要說些贊美的場面話。
正熱鬧間,卻看苗依突然雙手拼命卡著脖子倒下去,臉色變得慘白,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然而終于什么也沒說出來,在地上滾了片刻,噴出一口鮮血。
“她死了?!弊笫姑缒壬蟻硖搅讼卤窍?,不無驚慌地說道。
一時眾人面面相覷。
(八十三章嫦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