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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青離傳之刺客傳奇

二十九章 紅粉化灰夜夜哭(三)

飛花青離傳之刺客傳奇 月裹鴻聲 3538 2007-03-28 08:48:00

    欲迎天子看花去 才下金階卻悔行

  恐經(jīng)失恩人舊院 回來憶著五弦聲

  ——[唐]王建《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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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府是在魯?shù)兀藭r已十一月半,北風薄薄地送來一場雪,實在算不得什么奇事。著了風雪,感染風寒,也自然再正常不過。

  即使是天下第一刺客又怎樣,還不是血肉之軀?

  只不過,青離這病,卻來得太不是時候。

  明日便是侯爺?shù)膲鄢?,大伙兒都早早歇下了,準備應付要打二更起來就開始忙的一天。所以,她要布置機關(guān),有足夠?qū)捤傻沫h(huán)境,卻也有足夠緊迫的時間。

  從舉辦壽筵的天倫殿,到孫夫人的賞梅軒,有兩種走法,一條是上次跟韓鴉兒一起走過的大路官道,勝在平直好走,一般為人所選,一條就是從這園子里走的小路,雖有曲徑通幽,路上卻已長了青苔。

  青離正走在這條小路上,園子里的花木也大多落了葉,在無月的夜里聳出橫瘦的黑影,偶爾有被驚起的夜鳥,多半留下嬰兒啼哭般的凄厲一聲,突拉拉飛上天去。

  小路有一個必經(jīng)之處:一座名為“翠悠橋”的吊橋,青離頗喜歡這名字,閑散時常來看看的,不過今夜,她卻幾乎是用蹭的來到這橋邊,坐下來喘著氣靠著冰冷的橋廊,看呼吸在暗夜里也變成白霧。

  媽媽曾贊過她發(fā)燒的時候是最漂亮的,因為原本蒼白的兩頰會染上緋紅,眼睛也會因虛弱而削去煞氣,變成輕泛淚光的桃花眼。

  可比起傾國傾城,她寧愿不要生病。

  頭疼得真快裂開了,明明不是做夢,多少過往的畫面卻席卷而來。她拼命把意識拖回來去扎掙著去完成手上的工作,可還是有許多片斷不受控制地閃來閃去。

  ——爹?

  ——粉嫩的臉蛋被胡茬扎得生疼,卻還是咯咯笑著,因為爹可不會經(jīng)常這么開心。

  ——“小七,曉不曉得,爹今天打了大勝仗,連也先的兄弟都被炸死了?”

  ——“也先是誰?”

  ——“嗯……來打我們國家的壞人……”

  明日侯爺壽辰,是難得的好機會,就算難受,也得布下這個機關(guān),青離咬咬牙,往橋下探去,湖面的冰已有寸厚,足以承受纖細的她。

  ——三哥?

  ——小小的身軀被溫和地抱起,手腳在空中亂抓,卻還胡亂喊著,“打呀,打呀!”

  ——“小七,女孩子家家怎么舞刀弄劍的,乖乖跟先生學認字去?!?p>  ——“認到一百個字,你們要陪我玩騎馬哦!”

  ——“又來了?!?p>  測定方位,選好弩座,還要用柳釘牢牢固定,設(shè)定機關(guān),馬虎不得。

  ——大哥?

  ——平時愛說愛笑的人為何沉默?平時粗糙有力的大手為何冰冷垂著?

  ——“不準哭!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爹的嘴唇繃得緊緊,字字擲地有聲。

  ——可為什么,他的眼圈好像紅了?

  從風向風力上考慮,這個時候,都是刮北風,不出意外,也不會強到能吹偏勁弩。

  ——娘?

  ——驚恐的眼睛隔著門縫窺視,仔細聽著那些她還未必聽得懂的話。

  ——“夫君,你也得罪過石亨,現(xiàn)在還要去為于大人求情,只怕自身難保啊?!?p>  ——“于大人的‘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你不是也最喜歡的么?”

  ——微不可聞的啜泣……

  扳開弩座,夾入彈簧,用一根細而結(jié)實的線,連在橋身上,以便感知過橋的重量。

  ——姐姐?

  ——“青離,姐姐無用,幫不了你別的,唯有每日焚香,一生茹素,求你平安。”

  ——“佛祖要保佑我,那才真是瞎眼了?!?p>  ——即使如此,她還是照做了,每日的三炷香,都是叩頭到地上的,以往最愛吃的小黃魚,也從此再沒沾過。

  憑過往的經(jīng)驗,彈簧的刻度大約應撥在第十二格,可眼前重重疊疊地雙影,怎么也看不真切。

  ——媽媽?

  ——“快點喝,傷好了才能再給我掙錢!”

  ——“好大的參,很貴吧?”

  ——“廢話?!?p>  ——“多少錢?”

  ——“五千兩?!?p>  勉強把弩箭上上去,在橋底輕輕一拉,一道金影“嗖”地竄了出去。果然不行,這樣萬一有偶爾經(jīng)過的丫頭仆婦就發(fā)射了,傷不到目標,反會暴露。

  ——小沐?

  ——“媽媽你快來呀,七爺燒得火炭一樣!”聲音帶著點哭腔。

  ——“我要是病死了,你會哭嗎?”

  ——“七爺別說傻話,七爺不會有事的。”

  ——“我是說要是……”

  ——“會的,會的,樓里沒人像七爺待我這樣好……”

  將金箭撤下來,重調(diào)彈簧,眼前愈發(fā)模糊,不得不用手指捏著,一格一格地感知。

  ——云舒?

  ——“這早已不是那個單憑個子高就可以保護別人的世界,遇到你,我才知道,可以保護自己的女孩子多么可愛?!?p>  ——“如果有一天,你在乎了哪個人,那個人比我幸運,因為無論面對什么,我相信你,不會讓他有機會半夜對著靈牌落淚”,還是他的話,坐在箱子上拿著別人的靈牌講的。

  ——“為什么我要跟你們?nèi)グ???p>  ——“我 需 要 你?!?p>  試著再把金箭安上,已經(jīng)摸索出十二格刻度,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吧,明日,藍幽幽的箭頭會貫穿孫夫人的粉頸,紅瓊赤玉,將噴薄而出。

  ——血?

  ——鮮紅的,濃烈的,粘稠的,腥臭的,似乎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潑來。

  青離胸中一陣翻滾,不由伏在地上干嘔,要不是一天沒吃什么東西,就太難看了。

  等稍稍平靜了,她起來再次嘗試將箭設(shè)置好。

  沒想到,當手指碰到冰冷的機恬,那種感覺再次涌來。

  滿嘴苦得厲害,是膽汁吧。

  她不敢再動,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著,空氣中仿佛都帶了冰凌,刺得她喉嚨更加作痛。

  遠遠地傳來更夫的梆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二更!”

  時間這樣快么?

  伙房的人要最早起來,她不在會很奇怪。

  于是青離顧不得拆卸弩座,只扯過大把青苔殘雪用來遮蔽了痕跡,將金箭收回身上,急往回去。

  不管什么原因,想到今天做不成這個事情,她心中懊惱之余,卻又無端地松了口氣,病勢也似乎輕了一半,腿不似方才那么重,眼前也不再昏花。

  裝不上這機關(guān),只是因為生病,只是因為生病罷了!

  她反反復復這樣想著,以至于幾乎要出聲讀出來,但不知為何,還有一絲恐懼無由地襲上心頭:自己是不是真的廢了?……

  **********************************************

  “好一幅‘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沈書婉麗,正配這佳句天成?!闭殃柡钫归_孫夫人所送壽禮,贊嘆道。

  “妹妹好心思,果然墨寶難得??上Э沼性~章雅致,沒有勝景賞心哪?!惫芊蛉艘采蟻碛^看,笑著說道。

  “姐姐怎么知道沒有?”孫夫人小嘴一撅,滿臉天真狀問那二夫人。

  “嬌嬌別鬧?!焙顮斝Φ?,“現(xiàn)在不過十一月,你能變出一庭梅花來不成?”

  “我要變出來了,侯爺怎么賞我?”孫嬌嬌上前挽住侯爺胳膊,歪著頭道。

  “侯爺,嬌嬌一向最知道您的心思,早在春天,就把賞梅軒里的臘梅全換了早梅,專意等您壽辰時開放呢!”旁邊早埋伏了一個說得上話的嬤嬤,給孫夫人作論語正義。

  “奧,真的?”侯爺大笑,“難得嬌嬌這番心意,今夜本侯就來個‘踏雪尋梅’。”

  席上其他夫人臉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侯爺興致起來,少不得跟著前去。

  于是一支倚仗浩浩蕩蕩向賞梅軒開進。

  孫夫人自己走在最前,回身拉著侯爺?shù)氖直郏粫r嬌笑。

  “怎么不走大路?”雪夜的小路有些幽僻濕滑,侯爺?shù)拿碱^皺了一下。

  “侯爺說了,踏雪‘尋’梅,正是要走這曲折小路才有意思,走嘛走嘛。”小女人一臉?gòu)砂V,使性子道。

  “好,好,依你依你。”

  -

  很快到了翠悠橋,這橋身很窄,不能容二人并肩,方陣人馬自然就被拉成長蛇,接踵過去。

  “侯爺小心?!睂O夫人已經(jīng)行到橋中段,回頭笑對夫君道,昭陽侯走在第二個,身后兩個閹官,在這窄處舉著碩大的傘蓋,頗為滑稽。

  當一個抱手爐的侍女也踏上來,橋身突然一震。

  一聲慘呼劃破光滑的夜色,看時,孫夫人慢慢癱倒下去,后心處一支銀色小箭閃著寒光。

  翠悠橋,變作了奈何橋……

  全場一時凝固。

  唯有失去主人的賞梅軒內(nèi),空余一庭早梅怒放,對月吐艷噴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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