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最后的堅守
紫竹不知是在一種什么樣的心境里,是喜還是憂的目送曇姨他們走后,望著車水馬龍的大街極力的在記憶里搜尋著一絲曾在那見過那黑色的藥鍋的影響,腦子反應(yīng)給她的卻是茫茫的一片空白,她思量了一下走向了背街,眼睛沒有目標(biāo)的張望著路邊不太擁擠的店鋪慢慢的向回走。
路過一個菜市場時才發(fā)覺自己竟是兩手空空,該買的什么也沒買。
紫竹這才發(fā)覺自己還陷在曇姨的話里,盡管她的腦子空空的想的是藥鍋。
于是紫竹搖了一下頭,趕緊走進了菜市場,一邊走一邊買著她要買的東西。
當(dāng)紫竹提著東西從菜市場的另一頭走出菜市場時,好像真的有神靈相助,她就那么不知為什么的回了一下頭,她的眼睛就看見了她尋覓的了很久的藥鍋,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那看了好一會才走過去。
那是一家靠在菜市場邊角上很不顯眼小雜貨店,紫竹真真切切把把那黑乎乎的藥鍋拿在手里時她才有了一種回到現(xiàn)實的真實感,她選了兩個大號的,付錢的時候心中竟平添出一絲慰寄,她提著它們?nèi)玑屩刎?fù)的走出了小雜貨店,迎面三三兩兩背著書包放學(xué)的孩子讓她一下就記起了時間,她的心一下就緊縮了起來。
父親蜷縮在床上,整個人如水洗過一般,嘴里死死咬著的被子已被血水染紅了,喉嚨里發(fā)出極力壓抑著的沉悶的嗚咽聲,整張臉抽空了一般唯有那緊閉的雙眼中有滾滾的淚水不斷的涌出來。
母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手背在身后靠墻挺直的站著,一張臉驚恐的看著父親。
紫竹腦子里沒有任何意識,她只是本能的迅速沖到桌子前拉開抽屜,拿出針管與杜冷丁,當(dāng)針頭離開父親身體的時候,父親掙扎著睜開眼似乎想用眼神給女兒一個安慰卻被那滾滾的淚水吞沒了。
紫竹看得出父親就像一顆被挖空的大樹他的堅韌與他的生命一樣已到了極限,他站在毀滅的邊緣為他的家做最后的堅持。
死神瀟灑的舞動著他碩大的黑袍茫然的降臨在窗外,讓傍晚時分的房間變的更加的灰暗。
紫竹沒有去開燈,她想把這個總是窺視生命的死神看的在清楚一點。
于是,紫竹看到了死神那肅然的面孔上一個執(zhí)法者的威嚴(yán),他的殘酷是他的職責(zé),他的執(zhí)著是天地宇宙賦予他的使命,盡管他是那么的不受歡迎,倍受生命的仇視,但他卻能在生命的深惡痛絕中做到公正無私,克盡職守,在他面前每一個靈魂都是平等的,沒有貧富貴賤之分,唯有善惡之分,這樣看來有的時候死亡并非不幸,生才是不幸。
紫竹就那么與死神目不轉(zhuǎn)睛的的對峙著,內(nèi)心里第一次不在回避,不在恐懼的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到來,她知道死神一定會把父親帶去天堂,那個只有幸福的地方,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天------不。也許就是在現(xiàn)在。
現(xiàn)在,紫竹想象不出父親即將去的天堂是什么樣子,但她相信那里一定很美,就像她童年時的夢。
那生與死的對峙著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死神好像突然失去了捕捉的耐性,在紫竹不在恐懼的目光下終于舞動著他那碩大的黑袍悄然離去了。
父親的嗚咽聲不知什么時候已變成了粗重的喘息聲,緊緊蜷縮的身體也慢慢舒展了開來,被子從父親嘴里血淚斑斑的脫落癱在一旁,父親也如那癱了的被子精疲力竭的癱躺在床上,吐出了被子的嘴依然大張著,除了喘息還是喘息,許久那張開的頜骨才象重新恢復(fù)了知覺一般緩緩動了動合上了唇。
紫竹望了一眼父親濕透的衣服慌忙用被子把他從上到下裹嚴(yán),然后用干毛巾擦著他那滿是淚水與汗水的臉。
父親這時睜開了眼,目光很游散的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嘶啞的說:‘‘瞧,爸爸沒花錢就洗了個痛痛快快桑拿浴,很合算的?!?p> 紫竹身子一顫早已是淚流滿面。
當(dāng)陸大偉提著大包大包的草藥出現(xiàn)在樓的拐角處第一時間映入紫竹視線的時候,紫竹整個人就像飄在半空中的柳絮突然有了一種觸地的感覺,她快速的沖下樓去,心中似洶涌澎湃的大海翻滾著無盡的千言萬語。
‘‘回來了?!哪肯鄬Φ哪且豢套现癫恢醯囊仓皇侨崧曊f了聲回來了便沒了話,眼睛緊緊的看著陸大偉,好像突然間就不認(rèn)識了似的。
紫竹那緊張,膽怯探詢的目光讓陸大偉很是心疼,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朝紫竹用力舞動一下兩只手提著的兩個大袋子,溫和的笑容隨之就出現(xiàn)在臉上,那笑容如太陽穿透了烏云,太陽雨一下就灑滿了紫竹的臉頰,不管不顧的撲過去摟住了陸大偉的脖子。
廚房里立刻升騰起濃濃的草藥味慢慢的擴散著,擴散的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使整個空間都彌漫流動著一種期待。
紫竹目光溫柔的看著那不斷升騰起的白霧仿佛沉醉在了藥香之中。
‘‘紫竹,你以前煎過中藥嗎?’’陸大偉上前關(guān)了關(guān)火問。
‘‘沒有,怎么了?’’紫竹的眼睛依然盯著那升騰的白霧說。
‘‘那你一定記住水開后要用溫火?!?p> ‘‘什么,你是說一定要用溫火煎藥嗎;’’紫竹的目光終于離開了那升騰的白霧移到陸大偉臉上。
‘‘是的,溫火二十分鐘就可以了?!?p> ‘‘二十分鐘,多煎一會藥汁濃一些不是效果更好嗎?’’
‘‘不對不對,藥要煎到恰到好處,時間長了會流失掉很多的有效成分還會產(chǎn)生一些不好的成分,更不是藥汁越濃越好,藥汁太濃會刺激胃,病人服后會很不舒服,有的甚至?xí)盒膰I吐,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明白了?!现竦念^小雞啄米似的認(rèn)真答應(yīng)著。
這時紫竹的母親在廚房的門口探過半個身子蹙著鼻子聞了聞,嘴立刻就咧到了一邊,嘟嚕了句什么身子在門口就不見了,紫竹母親的樣子很滑稽也很可愛,兩個人不由的都笑了。
‘‘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有很多人勸父親把母親帶到另一個城市丟棄算了,要不就送到瘋?cè)嗽喝?,反正是治不好了也已?jīng)盡其所能了,當(dāng)時父親笑著說了一句讓所有的人都感到汗顏的話。’’紫竹感慨的說。
‘‘說了什么?’陸大偉急切的問。
‘‘父親說再苦再難,只要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p> ‘‘好,說的真好,你記恨那些勸你父親的人嗎?’’
‘‘剛開始是恨得,覺得這些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太冷酷了,后來當(dāng)我知道父親瞞著我去賣血時就不恨了,在后來我有了工作可以幫父親分擔(dān)了,那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了父親的難,盡管父親在我工作一年多后就下崗失去了工作,但看到父親每天牽著母親的手成了一個快樂的賣報人,我才體味了父親的話,總以為最艱難的日子都已經(jīng)過去了,誰曾想短暫的是人生,長久的卻是磨難?!现竦哪抗庥谢氐侥巧v的白霧上感傷而無奈的說。
‘‘磨難怕什么,唐玄奘經(jīng)過了九九八十一難才取得真經(jīng),只要我們不選擇眉毛下的淚水,我們就能從磨難中獲得財富和快樂,就像你的父親?!?p> 紫竹一下就愣住了,她以為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怎么就聽到了父親的語錄,她怔怔的盯著那讓她感到溫暖不斷升騰到她面孔上的白霧,一時竟不知時空延續(xù)到了何處。
許久紫竹才從幻覺中醒過來似的,緩緩的把目光移到陸大偉那棱角分明的臉上,深情而又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紫竹不知道這個在她支離破碎時出現(xiàn)在她憔悴夢中的男人,會不會長成一顆圓圓的綠蔭象父親覆蓋母親一樣永遠(yuǎn)覆蓋著自己,但此刻他的確象極了父親。
‘‘爸爸,爸爸。’’紫竹寶貝似的捧著那碗并不能創(chuàng)造奇跡卻有充滿期待的藥汁立在床邊輕聲喚著床上閉著眼的父親。
‘‘嗯?!赣H閉著眼嗯了一聲。
‘‘爸爸醒醒,我給你抓了幾副中藥,我喂你喝了它?!?p> 父親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只是用力的搖了搖頭。
‘‘爸爸,我知道你不想多花錢,這藥一點也不貴,是給你開胃鎮(zhèn)痛的。’’紫竹明白父親的心思連忙說。
父親象沒聽見依然閉著眼一動不動的躺著。
‘‘爸爸,這回真的沒騙你,把它喝了,不喝錢真的就白花了?!现裾Z氣誘惑的繼續(xù)哀求道。
‘‘喝吧,爸聽話,浪費在肚子里才合算是不是?’’
父親依然一動不動的躺著,一臉的決絕。
紫竹內(nèi)心感到一陣凄楚與寒冰,她知道父親不在相信她了,每次她都是這樣騙父親,就像那個喊狼的孩子一樣被識破后,在喊自然就沒人信了,即使是真的有能怎樣呢,父親的決絕是為了愛,她的謊言也是為了愛,可這愛卻讓彼此的內(nèi)心感到不安于心痛。
紫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門口的陸大偉,陸大偉摸著腦袋也是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
一片寂靜
‘‘喝,喝,喝’’一直坐在那看著他們傻笑的母親,象是突然清醒明白了什么似的用力推動著父親的身子叫嚷起來。
紫竹驚愕的望著母親,仿佛是在夢里,紫竹不敢相信的看見一臉決絕的父親嘴唇顫抖著竟慢慢的,慢慢的睜開了一直緊閉的雙眼,緩緩的起身······
紫竹的眼睛被一層濃濃的霧水籠罩著,只到父親喝完那碗藥重新躺下,紫竹才宛如大夢初醒般的抱緊了母親,夸獎似的在她的臉上親了親,那一刻她看見父親臉上閃過一絲不愿辭別的留戀。